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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禎兆﹕《狗咬狗》-如何回應港產片的護孤主題

文﹕湯禎兆(作者授權轉載)

燈光及狗吠聲效令人生厭
作為繼葉偉信後最有導演論色彩的本地年輕導演鄭保瑞(他本身也曾是葉偉信的副導演,而且也公開表示從葉偉信身上獲益良多),他選擇拍《狗咬狗》是一次危機四伏的嘗試。作為以暴力作招徠的三級作,電影挑戰觀眾的接受程度是預計中的策略。大家都明白那是一條朝Cult film方向發展的不歸路,踩鋼線的成分就如當年黃秋生接拍《人肉叉燒包》;如果得不到正面的肯定,很容易就會被定性為偏鋒的「變態」創作人,往後的路途將會更加難走下去。

我不敢說鄭保瑞今次沒有野心,但坦白說《狗咬狗》卻出現不少問題。首先,我想提出一個基本概念,不少人以為把電影的色調統一,又或是貫穿同類型的配樂,就可以建立出「導演」的風格。那是頗為錯誤的想法,日本一眾新導演往往正好犯上提及的毛病,各自以漫長不動的鏡頭,空洞的構圖來建立所謂乾淨簡潔的風格,先不論其中有多少乃向前人如小津安二郎等抄襲的成分,更重要是風格的選取與題材的割裂,加上盲目單調的鏡頭「運動」(以不運動作為一種運動標誌),正好造成嚴重的蒼白及疲乏(2005年由炙手可熱的宮崎葵主演,石川寬執導的《我好得你》正好是貼切的例子)。同樣的情況在香港也同步出現,彭浩翔的《伊莎貝拉》正好有大同小異的毛病。我想指出所謂風格的統一其實不僅在於以上較為表面化的元素,《狗咬狗》的燈光設計乃至用狗吠聲作為主角兩人的背景音聲,其實都已去到令人重複生厭的地步,簡言之已經由有機統一的良好期待,變成為負累的想像力貧乏及缺乏變化的證據了。

護孤主題加入下一代視點
其次為鄭保瑞回應港產片的設計:那當然指涉到兩重的潛文本,一是由黃精甫《阿嫂》延伸至葉偉信《殺破狼》的護孤題材,作為大家企圖保留某種香港性的最後隱喻,我認為已變成為香港創作人的集體情意結(當然前兩者的編劇司徒錦源是一大關鍵人物,今次《狗咬狗》的編劇則屬鄭保瑞)。而且上一代的緊張程度往往較下一代來得更甚,《阿嫂》中眾人逼劉心悠硬上弓的急切,以及《殺破狼》中大家竟然為了撫養任達華養女長大而吞噬洪金寶的黑錢,均不約而同顯示出下一代的退縮逃避乃至懵然不知(對比起如曾志偉一眾天王巨星竟然願意力捧新導演黃精甫,正好是現實的同步對照)。鄭保瑞走前一步,為群星護孤的主題加入了下一代的視點角度,透過林嘉華與李璨琛的父子情仇,來表達出上一代對下一代不成氣的看法,其實一直存在不少的偏頗,而且反而是下一代的忍辱負重來為上一代承擔不名譽的英雄假象。鄭保瑞提出殺父並非想像般容易,並非好像黃精甫在《江湖》中指使陳冠希與余文樂去殺掉張學友及劉達華(港產片脈絡中的父親)那麼輕易,因為大家是有血源關係的(大家由同一道港產片脈絡養育出來)。張兆輝一隊人對李璨琛的呵護及容忍,當然就是《阿嫂》及《殺破狼》中各位叔叔的翻版。只不過鄭保瑞提出上一代的黑暗隱衷(鄭保瑞再次運用預敘的手法,先拍下林嘉華在樓梯上被擊倒的鏡頭,到後來才交代原來是李璨琛開槍所致,在《愛.作戰》中早已運用,詳見我在《2004旗兵死戰》的解說,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出版,2005),委實沒有任何附加的獨到新見解,對照上《殺破狼》還來得深刻,因為後者是眾人被迫一起同流合污,反之《狗咬狗》則全隊人一直被蒙在鼓裏,人性的黑暗面在《殺破狼》中更見複雜。或許鄭保瑞想突出的要點為上一代其實早已有私心,為下一代想不過是美好的謊言,只不過這亦已經在《阿嫂》有所探究,所以我認為鄭保瑞今次的回應處理稍有不足。

鄭保瑞接軌之中也有離軌
另一對應文本當然是銀河映像的《非常突然》──當中任達華一組人在佔盡上風之際,忽然遇上全軍覆沒的下場,已成為港產片的經典場面之一。《狗咬狗》同樣企圖鋪排相若的結構,以帶出冥冥中自有主宰之意,這一點乃他自我一脈相承的觀點(《熱血青年》及《恐怖熱線之大頭怪嬰》早已說明世上從來沒有好人有好報,一切都是世人安慰自己的想法),冥冥中邪惡的黑暗魔力,才是主宰甚至玩弄一切的核心關鍵。然而今次從影像上而言,鄭保瑞建立的世界委實難以取信,我個人認為尤其難看的是黎耀祥被殺,以及張兆輝被石槌擊斃和李璨琛中槍兩場──重點在於導演拍不出為何持槍的警察,一直被無槍的陳冠希佔據上風。特別是黎耀祥明知埋身肉搏一定不敵陳冠希,竟然也一直走近對方而放棄保持距離用槍去控制敵人的安排,看上來的兒戲程度委實頗為礙眼。可是從自我回應的導演主題上而觀之,《狗咬狗》的父子冰釋,然而卻時不予我(雖然兩人不斷反覆述說來日方長),又與他一向的看法貫穿(《愛.作戰》最動人當然就是周麗淇及陳奕迅明白對方的重要性後,卻沒有機會從頭開始共處),整體而言鄭保瑞今次大概可說是既有接軌亦有離軌的情況出現。

成報 28-8-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