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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上重建課

於上月的台灣總統選舉前夕,龍應台撰文 (二零零八年三月十九日,明報,給我們一個政治家),認為誰能夠給六歲的孩子們最好的成長環境,誰就是最好的總統。六歲的孩子開始接觸社會,而政府各部門的運作和當中所形塑的社會風氣,將會在不同的方面影響他、塑造他。總統在位的四年或八年的施政,實際上(對孩子的)影響是長遠的。

香港的六歲孩子,他們同樣也開始入讀小一,開始接觸社會。我們的政府為他們鋪設一個怎麼樣的成長環境?怎麼樣的未來?

前陣子在集成中心的「離不開.深水埗」活起社區圖畫故事展中看到一些六、七歲孩子的畫。這些圖畫是孩子們看過展覽後的回應,是他們對街坊和政府說的話。

我們且看看他們寫了畫了一些甚麼。「我覺得結業好可惜呀!」「希望政府不要拆那些舊樓!」可惜甚麼呢?或許有人會以為,孩子們懂甚麼,還不是人云亦云的。我們再仔細看一下他們的畫,是能看見他們盡了六、七歲孩子最大的努力來思考。

一個二年級的小女孩把自己畫在圖畫裡。「她」說了兩段話,「政府,請你們接受他們的要求,因為他們很可憐。」「例如:有些居民是老公公婆婆,年紀很大,但沒有人照顧,有鄰居的就可以了。」旁邊她畫了一個拿著拐杖、鬍子都全白了的老公公。這個小女孩不是在無理的要求一件玩具,也不是為了自己而要求。她在這個展覽裡學會了同理心,也學會了要講原因。或許這個原因在大人的眼中看來很無聊,把那些缺乏照顧的長者送到老人院不就可以了嗎?我們也學學這個小女孩的同理心,換著你和我是老公公婆婆,我們雖然走的很慢,但畢竟也還能走到熟悉的街上買買菜、跟相處多年的街坊聊聊天,我們會不會喜歡呆在不熟悉的老人院裡,飯來張口、衣來張手?而且,住老人院是要錢的,要麼是長者自己或家人的錢,要麼是納稅人的錢。

另一個一年級的小女孩為自己畫上如少女漫畫般閃閃發亮的眼睛,在自己的說話氣泡裡歪歪斜斜的寫著:「親愛的政府:你知道他們是很開心的,也有很多朋友和他們住了很多年…不要拆和不要迫走他們,他們住得很開心和快樂,為什麼要(迫)走他們?如果你是他們你會覺得怎樣?」在女孩身旁的卡通朋友們紛紛問:「為甚麼不行?」這個小女孩信任政府。她信任政府是為市民好,是會盡力了解市民,所以政府會知道市民住得開不開心。但是她不明白為何政府要街坊們離開、讓街坊傷心。天底下有甚麼重要的東西比生活得開心更重要、「不拆不迫走」街坊們不行?她的世界在這裡產生了矛盾。我們的政府會如何回答這個小女孩的問題?

或許,重要的並不是給這個女孩一個怎樣的言語上的答覆,而是有沒有認真考慮到,清拆一條老街這麼一件小事對我城的孩子們的影響——到底我們的政府為孩子營造了一個怎樣的社會、怎樣的意識形態?是一個友愛互助的社會?還是一個金錢至上、「乜都有個價」的社會?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還是總之老野就係無鬼用?孩子們都張開他們清晰的眼睛,在看。

最近深水埗的街坊們開始給林鄭月娥發八堂課(亦在明報世紀版刊載),讓她思想「如何做個稱職的發展局長」。如果你仔細閱讀一下,你便不能不驚奇:他們的行為已經超越了他們原來的訴求。他們並不是說,你讓我們留下來的話,你就是好局長。這些課以提問的方式讓局長思考上至整體政策、下至一本賠償小冊子的訊息傳達方法。他們這幾年間面對重建的經歷,或許已經創痛了他們,當中有些甚至是無法彌補的。但是他們沒有把憤怒化成控訴和對抗,他們反而惦念著未來,未來的重建區裡人們的遭遇,未來政府與市民的關係,未來的香港。這種關懷的向度就是心裡記掛著一個六歲孩子的未來的向度。香港有這樣一群街坊是幸福的。

不知道局長這八堂課上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