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龍紙業的血汗工廠事件如何收場?
近日，香港學生團體大學師生監察無良企業行動連同中大及浸大學生會近日發表了一份有關香港上市公司玖龍紙業在東莞的工廠嚴重違反內地勞動法規，剝削工人的報告，直指玖龍紙業就是一家血汗工廠，報告發表之後，有內地記者借了玖龍紙業工人的工衣，成功混入工廠，核實了報告的真確性；同時，網上也有在玖龍紙業做了十年的工人回應，支持報告的內容，網路和媒體一下子沸沸騰騰，今天，在內地搜尋網頁百度打關鍵詞「玖龍紙業/血汗工廠」，可以找到超過三十萬條貼，廣東省工會和東莞市工會也介入了對工廠的調查。
政府的調查和民間的調查最後出現了不同的結論，廣東省工會副主席孔祥鴻先生介紹工會調查的結論：「張茵的玖龍紙業的確存在侵犯職工合法權益、以罰代管等管理問題，但這些問題並不代表玖龍紙業是血汗工廠，職工對於企業的福利待遇普遍比較滿意。」
國家工會的調查，夠權威了吧，然而，調查結果一方面承認工廠侵犯職工合法權益，另一方面又不承認工廠是血汗工廠，這又是怎樣的一回事呢？
血汗工廠的否定模式
其實這類由香港民間團體發表的血汗工廠報告已不是第一份了，基本上每次都會引起這類「x工廠是否血汗工廠」的爭論，誠然，「血汗工廠」是一個帶有感情色彩的詞彙，所以，即使工廠確有「侵犯職工合法權益」的事實，對「血汗工廠」的稱號，在不同的利益立場來說，還是可以爭辯的。
去年八月，被揭發在員工飯堂用工業鹽代替食鹽，為迪士尼生產精品的內資企業浩威手辦模具廠，其老闆也曾聲稱其工廠不能算是血汗工廠；
去年十一月，一家為戴爾生產組件的台資工廠，員工每日工時長達十六小時，戴爾也一口否認了該工廠是血汗工廠；
同樣道理，今次的港資企業，對工人罰款累累（員工投訴，其中一條罰款廠規是「精神萎靡不振罰款1000元」），工業事故頻仍的玖龍紙業（有內地記者前往工廠附近的醫院，在醫生診療室詢問有無玖龍員工時，該醫生頭也沒抬就說：“有！自己去五樓外傷科和骨科找，或者是三樓的手傷科。”）也一樣聲稱玖龍不是血汗工廠。
血汗工廠在那裏？
在內地，即使＜＜勞動合同法＞＞已經實施，但工廠非法用工，違法侵犯勞工權益的情況仍然普遍存在，現在仍有很多工廠未和工人簽訂基本的勞動合同，內地的最低工資本來已經訂得很低（深圳市二線最低工資現在為每小時人民幣4.31元），但是仍有大量的工廠未能支付員工的最低工資；加班加時的情況普遍嚴重，一個月工作二十八到二十九天，每天工作十二小時以上的工廠仍然相當常見；在珠三角工業區附近的醫院，只要有外科部門的，自然就會成為工傷醫院，每天都有新的工傷者入院，工傷斷指的情況非常普遍，我見過最小的斷指女工只有十四歲（根據內地法規，我的說法可能是錯了，因為法例規定不能聘用未滿十六歲的人士，所以那位小朋友應該不能算是「勞工」）。
勞工法例
今年一月一日，中國實施新的＜＜勞動合同法＞＞，加強對工人權益的保障，早前在香港的討論，一直只圍繞著新法例如何令港商在內地的投資成本上漲，大批港商將面臨結業等問題，其實，也許很多香港人都不知道，在＜＜勞動合同法＞＞實施之前，早於一九九五年，內地已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規範工人的勞動條件，受中國憲法的指導思想影響（中國憲法的第一章第一條第一句，已寫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除了沒有寫明結社自由之外，中國的＜＜勞動法＞＞一直是一部比較完善的勞工法例，香港工人爭取了幾十年而不得的最低工資和標準工時立法，在內地法律上一早已有規定，現時的＜＜勞動合同法＞＞，只是在補充和發揮在十三年前＜＜勞動法＞＞已例明的勞動合同部份，包括了詳細規定了不跟工人簽訂勞動合同的罰則等。
現時內地的工人權益，暫時在執行上還有相當大的漏洞，當工廠都普遍違規，偶有一二企業被揭發違規，違規者都會認為自已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再怎樣也評不上是血汗工廠吧？」是廠商的普遍心態，除了山西黑磚窯窯主不敢自辯之外，上文提到的廠商不都覺得自己低處未算低嗎？
典型血汗工廠和非典型血汗工廠的轉換和啟示
就在玖龍紙業事件餘波未了之際，東莞又被揭發使用被販賣童工的惡性事件，就在四月二十八日（剛好就是國際工傷紀念日），國家傳媒機關新華網就報導了東莞大量童工買賣的新聞，據新華網的報導：「在陌生的土地上，他們（童工）常被打駡，幾天才能吃一頓飽飯，一些小女孩甚至慘遭强奸。他們日復一日從事繁重的工作，一些孩子想要逃跑，但前路已被封死，工頭們用死亡進行威脅，告誡他們逃跑就要付出代價。」
面對這些更黑的「典型血汗工廠」，玖龍紙業那「一點點」的工傷和罸款、十來條的違法行為，當然不算是什麼了，就像廣東省造紙行業協會副會長呂永松說，「如果玖龍紙業算血汗工廠，那麽整個廣東的所有造紙企業，也沒有哪個能比玖龍更好。」
所以，玖龍紙業面對工人指責「月月有工傷，季季有人死」的時候，還可以底氣十足地回應說：「企業員工上萬人，工傷事故在所難免。但是，員工受了工傷，是完全能享受到工傷待遇的」。
血汗工廠，是耶？非耶？
無可否認，在開放改革三十年之後，在政府、民間團體和工人維權運動的推動下，中國的勞工權益的確有所改善，但改善還是相當有限（十年前我跟隨勞工團體探訪工傷工友時，工廠工人受傷情況十分嚴重，當時工傷者經常是整截手臂斷掉的，最近，再到醫院探訪，工傷者多數只斷一兩個指頭，這也算是一種進步吧？），玖龍紙業是不是血汗工廠，我沒法這裏下定論，但工廠有侵犯職工合法權益的行為，這一點還是比較肯定的，到了有一天，好像玖龍紙業現在的違法行為已經可以定性為「典型血汗工廠」的話，中國的勞動法規上所記載的勞工權益，大概也就算是執行得比較到位了吧？
玖龍事件及勞工保障的曲線進行式
香港學生團體發表有關內地勞工問題的報告，近年成為內地引發勞工問題討論的一種新方式，例如去年底香港七大院校聯合發表的戴爾電腦血汗工場報告，在香港的媒體波瀾不興，但在內地旋即成為城中熱話，全盛期在網上搜索可以找到超過一百萬條貼子，言論大都針對勞動部門行政失當，未能及時找出問題所在，反而要讓香港一批缺乏資源和權力的年青人代勞。無疑，香港關注勞工的團體介入國內的勞工討論，可以促進內地勞權的進展，香港團體的監察亦有利於改善內地的勞權狀況，然而，由於沒有法定位置，香港團體的介入也有期局限性，內地客觀存在的工會系統是否可以利用香港團體的介入，實質改善勞工問題，爭取代表性，是對工會官員智慧的考驗，如果工會官員長期行政不作為，每次香港團體帶動話題之後，反而走出來為企業護航，則必然會引發工人群體和市民大眾的不滿，今次玖龍紙業事件工會已介入調查，並已肯定了工廠存在違法行為，如果其後對工廠整改的結果，還是不了了之，則很有可能會引起工人的集體事件，對全國總工會的威信，將會是再一次的打擊。
延申閱讀：
有關玖九龍紙業的勞動條件報告全文http://www.sacom.hk/chi/uploads/sacom9dragoonreport.pdf
網易財經血汗工廠專題http://money.163.com/special/00252H3D/jlxhgcd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