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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RALLY IS NOT FOR THE HONG KONG PEOPLE:記香港伊斯蘭教徒二月十七日遊行﹝續集﹞

記香港伊斯蘭教徒二月十七日遊行

梁寶山曾幾何時說過,要關心社會真係好唔得閒。昨天下午先去了香港伊斯蘭教徒的遊行,晚上再到深水埗睇跌打兼參與重建街坊的團結大會;今日又有世貿檢討會和伊斯蘭團體組織的丹麥漫畫事件討論會,還要寫文批駁信報近日喊打喊殺的伊朗評論……我曾經指出主流記者在新聞PR化後每日採訪的新聞愈來愈多,而持續的頻撲和泛泛而談令好記者難以舒展,最後順理成章加入了PR的行列。作為介入社會事務的一員,我也要警惕自己落入「有口話人冇口話自己」的境地。

言歸正傳。

首先,不要再叫伊斯蘭教做回教,也不要再叫伊斯蘭教徒做回教徒了。今日香港之所以叫回教,是沿襲了前清的說法。在明清時期,人們沒有將維吾爾族和回族兩個族群分開來,統稱為回紇、回回﹝其實兩族是很不同的,前者屬突厥族,唐朝時已經建立過龐大的汗國;後者則是阿拉伯、波斯和突厥移民在中原的後裔﹞,而他們所信的教就稱為回教。稱所有非回族和維吾爾族的伊斯蘭教徒為回教徒,是挺不尊重的,就像過去西方人稱伊斯蘭教徒做Mohammedans。學習和使用人家歡喜的名稱,是尊重和認識伊斯蘭的第一步。順帶一提,伊斯蘭教徒的阿拉伯文是مسلم,中文譯做穆斯林。穆斯林即是「順從真主的人」。伊斯蘭是الإسلام,阿拉伯文一個特色是,同一類別的字都有相同的字根,伊斯蘭islam和穆斯林moslem都是以slm為字根。

在香港的穆斯林群體主要來自南亞和中國大陸,南亞的大部分是巴基斯坦籍和印度籍﹝兩者基本上沒有分別,同樣說烏爾都語,就像分隔在西岸加沙和以色列境內的阿拉伯人﹞,中國大陸的主要是回族,但也有為數不少的香港人歸信回教﹝明報副刊鄭依依做了訪問即出﹞。手頭上沒有統計數字,但穆斯林人口仍然不出數萬。

昨日﹝二月十七日﹞的遊行,主要的策劃者是來自南亞的穆斯林,遊行亦很自然帶着南亞穆斯林的特色。這裏打一個岔,報章說遊行在下午兩點鐘開始,筆者一點四十五分到埗以為可以先上個廁所買杯飲品,誰知遊行隊伍已經源源不絕尖沙嘴清真寺湧出。另一著名民間記者b根據民陣遊行的效率,兩點十五分才施施然到場,連龍尾也送不到,要孤身徒步上油麻地。

民間記者經常互相學習,上次陳景輝對遊行舞步的觀察,令我多留意這次遊行的形態和語言。有幾點是挺有趣的:一﹞雖然拿着用中英文寫的橫額,但全程都是以烏爾都語喊口號;二﹞喊的口號幾乎都不直接涉及丹麥漫畫事件,而是讚頌真主的宗教成語;三﹞雖然沒有樂器,但伊斯蘭的酬答唱和方式﹝當然沒有喝酒﹞甚具音樂感。

香港廣東話社會目空一切,南亞伊斯蘭教徒等小眾社群的生活空間一直被遮蓋,因此這次遊行對廣東話人和穆斯林社群本身亦別具意義。對廣東話人來說,二千個南亞穆斯林喊着他們一竅不通的陌生語言操過廣東道,再透過傳媒放大成新聞焦點,那種震撼力非同小可。原來我們中間有這樣一個社群,他們當中有傳說的「紅鬚綠眼」的普什圖人、旁遮普人、信德人、克什米爾人、還有零零星星的皮膚黝黑的非洲人﹝也許來自蘇丹、也許來自尼日利亞、也許來自馬里﹞,他們在廣東話人面前集體地憤怒、集體地歡笑、集體地祈禱、集體地歌唱。

但他們似乎也為自己造成的景觀嚇了一跳。他們習慣了在廣東話人中間隱形,習慣了被當冇到,今日突然間成為數以千計廣東話途人的注目對象,兼且有一大班像我這樣的閒人混在他們中間,主動跟他們說話……我看到自己的虛偽。有很多人不願和我多談,很多人拒絕我,給我吃檸檬,他們的冷漠和我過去對他們的冷漠相比,小巫見大巫。我又見到有記者到這時才問Allāhu Akbar (الله أكبر)點解,然後在筆記簿上寫上god is great,我愈來愈感到慚愧。但願那名記者回去後翻看自己的字迹,就從god is great這一句話開始,了解擦身而過伊斯蘭和穆斯林。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名居港九年的巴基斯坦人跟我說話,他說這次是香港﹝南亞﹞穆斯林歷來最大的一次集體行動。「我們用烏爾都語喊口號,因為那是大部分人都聽得明的語言。這次遊行不是做給香港人﹝廣東話人﹞看,而是為了展示與世界各地穆斯林團結一致,表達穆斯林的憤怒。」

This rally is not for the Hong Kong people.

續集

抱歉,我的民間報道永遠是虎頭蛇尾,這個續集務求一句到底。昨晚﹝二月十八日﹞,民間記者F1、F2和我為了延續褻瀆伊斯蘭事件的討論,冒昧上了銅鑼灣的中華回教博愛社參加了一次討論。F1說我之前的民間報道吞吞吐吐,不知所云,反而我在博愛社的發言講得清楚明白。

我說,十七日的遊行的重要性是雙重的,參與者不單以伊斯蘭教徒的身份展示自己,亦同樣強調自己南亞族裔的身份。我覺得難堪的是,我們這班廣東話人,廿幾三十年在香港,都當人地在香港社會的生活網絡和生活細節冇到。直到人地聚沙成塔展示自己,我們這些廣東話人又扮晒friend上前搭嗲,而主流傳媒報道事件的角度,居然是遊行會不會暴力,商舖有沒有關門?大佬人地先係尖沙嘴地頭蟲呀,過條馬路就開始示威啦。

南亞穆斯林兄弟們一早就知道我地d衰野啦,依家以拒絕來回應是我們活該。不過看到有banner說:don’t disturb us,心裏還是覺得不舒服。我想跟他們說,其實我去過巴基斯坦四、五次啦,可能到過你們的家鄉,唔好一口咬定沒有溝通的可能啦。

回到博愛社的討論。沒想到,出現在主流廣東話社群與南亞穆斯林之間的不諒解,也蔓延到華人穆斯林社群中。十七日的示威之所以只得寥寥幾個華人穆斯林參加,部分原因是華人穆斯林領袖「擔心」遊行會出現暴力場面,我們在明報一篇報道中更看到,有穆民領袖提出「華人是和平」的說法。幸好,在討論會中我們也聽到包容的聲音,有穆斯林呼籲,不應該將華人穆斯林和其他族裔的穆斯林分別開來:如果說華人就是和平,那為什麼還要做穆斯林?應該強調穆斯林也是和平的。

民間記者F1表示,討論令他感到,香港華人穆斯林很受香港主流論述的影響。我就說穆斯林的討論模式跟我以往在基督教會聽到的幾乎一模一樣。F1還提到一點有趣的觀察,即華人穆斯林身份存在內部張力,一方面有與其他穆斯林分別開來的意識,一方面又要強調全球穆斯林大團結,一方面要講政教分離,另一方面又要回應現實的中東政治。舉一個例子,在討論會的後半部,有姊妹指出:「伊朗總統艾哈邁迪內賈德早前提出要將以色列從地圖中抹去,卻沒有一個阿拉伯國家出聲支持,這就顯示穆斯林世界不夠團結。」這種在非穆斯林看來很激的主張,怎麼說都「很政治」吧,在香港社會的context裏,真的有點不可思議。

我邀請了在場的穆斯林兄弟姊妹嘗試以inmedia作為平台,促進和其他社群的溝通﹝唔好等基督教一派獨大嘛﹞。希望他們看了我這些comment,不要覺得我也是discredit他們的同謀。我是真誠地希望他們的聲音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