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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某種老朋友》:林夕與楊千嬅、我與陳奕迅

評《某種老朋友》:林夕與楊千嬅、我與陳奕迅

向來不是林家謙fans,所以《某種老朋友》(1)首歌一出,播了少許覺得不喜歡就沒再聽。今日因緣際會Youtube feed首歌比我,再聽就非常感慨。
 
感慨是,這首歌多適合陳奕迅唱啊。每一句都在幻想如果以其中低音唱,會是多麼享受。

而偏偏又不是他唱,就像是完美的作品稍為缺了一角。

但仔細聽歌裡的故事,林夕已臻化境的詞在說故人,令「這首歌不是陳奕迅唱」這個缺憾,反倒完整了這首歌曲本身。
 
澤日生前名Christopher Chak,第一首作曲派台的就家傳戶曉,林夕與陳奕迅的作品《富士山下》。及後澤日生作出不少歌曲,傳唱度高的亦佔非常大比率,以密麻麻的音符起伏作為特色。與其他人合作的都不少,包括同是林夕寫給謝安琪的《鍾無艷》《你們的幸福》,張敬軒《披星戴月》《不吐不快》和麥浚龍三部曲《勇悍.17》《困獸.28》《暴烈.34》。而非林夕填詞的作品就更少人認識(你聽吓其實首首都好聽但就唔多紅)。
 
點解?因為澤日生曲辨識度高,同時都非常蝦人唱。在訪問澤日生的節目中(2),澤提到Eason會笑他的曲「唱死人咩」,謝安琪亦親身解釋旋律一句太長太密麻麻,胡亂安排抖氣位會容易斬斷旋律,因而澤日生的曲對歌手的要求極高,容易斷氣之餘也容易失卻詮釋語氣變成喃嘸。林家謙雖為樂壇後起之秀,但在《某種老朋友》中同樣顯得有點吃力,令他本來已經較薄的聲音聽起來更吃虧。
 
就例如《某種老朋友》林家謙一句「但可否當做剩餘無害有情的詛咒 沒有影響此際笑一笑天涼就過秋」與陳奕迅《任我行》中「可以聚腳於康莊旅途然後同沐浴溫泉 為何在雨傘外獨行」,前者一口氣唱28個字後者24個字,但陳唱完「行」字還可以拉長三秒,同時顧及唱的時候語氣。
 
不是說林家謙不好,而是最能唱出澤日生曲韻味,似乎仍還非陳奕迅莫屬。
 
如三人的經典神作:《一絲不掛》。《一絲不掛》是我其中一首最喜歡的陳奕迅作品,亦是最愛林夕老師的詞。歌主題講苦戀很老土,但整首詞以「線與頭髮」作意象,用「青絲」「煩惱絲」以及線的形狀如「牽連」「斷線風箏」「沒繩索」,比喻「我」與心儀女孩的關係欲斷難斷,非常精境而又完美。大家想看分析得更透徹,大推梁偉詩的書《林夕的人文風景》(3)。
 
而《某種老朋友》境界近乎比得上《一絲不掛》。到底歌詞中到底講愛情或是友情也不重要,反正就是刻意模糊地講述一段曾經親密而最後分道揚鑣的關係。
 
整首詞以「水上落葉/秋天」做意象來比喻,包括共處的關係是「一葉舟」,又以「彼此都處身洪流 如何掙扎沉浮 」顯示身不由己,還有我覺得全歌最精妙的比喻:「一葉知秋」。
 
歌從來沒有寫出「一葉知秋」這個成語,但在「一片葉無奈剛飄落背後」「如葉有枯榮輪流」描繪出了落葉與秋天的意境。一葉知秋意思是,看見一片落葉便知道秋天已經到了,比喻由局部的、細小的徵兆,就可以推知事物的演變和趨勢。林夕這裡非常巧妙亦含蓄地,將一段關係衰敗比喻為「轉秋」(又可以麥浚龍《秋分》互相引鑑),以一片葉既然已掉落,講述那麼事情已經發生,關係已回不去了。更精彩的林夕一句:「看衣領漸染黃後」借代葉子掉落前「泛黃」,講述關係的轉差。
 
林夕是個悲天憫人的藝術家,整首詞沒有講為何關係缺裂,而這場關係的破裂對他來說不是激烈的吵架分手,而是對這種回不去感到「無奈」並選擇「原諒」,這裡亦非常精妙地引用了辛棄疾《醜奴兒》中「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於歌詞「笑一笑天涼就過秋」,以解讀對舊情是選擇淡然處之,不去評論對錯。
 
這首歌一出,許多人找出林夕曾有一首歌寫給楊千嬅叫《一葉舟》,並指這首歌是林夕寫給楊千嬅的絕交歌詞。林夕曾形容楊千嬅「是他心頭裡的一塊肉」,又指將最好的歌詞都給了她,兩人關係曾經多好不用言喻。但隨著楊千嬅近日工作北上,又獲得習握手,又唱冬奧主題曲,相信她對於曾經多次政治表態,在中国已經變成「佚名」的林夕來說,的確很可能已是「某種過期朋友」。
 
我也從來不是楊千嬅粉絲(當然很多很多歌都聽過)不過感情不深,對於她轉投內地市場也無甚感受,而真正在我心中的軟肋,叫陳奕迅。
 
曾經有人問我,「你覺唔覺得香港人對陳奕迅真係好寬容?」至少我承認我是的。

陳奕迅的歌陪著我們長大,絕對是的,而當中他的作品集合了當時流行音樂圈裡最頂尖的藝術家,創造了多少多少經典神級廣東歌,唱K時必點《打得火熱》,高興時聽《天使的禮物》,熱戀時聽《天佑愛人》《怕死》,苦戀時聽《孤獨探戈》,分手必聽《失戀太少》,班際旅行時大唱「長路漫漫是如何走過」,到長大一點學懂欣賞《不來也不去》、領略《人來人往》垙界……要講陳奕迅我可以說上三天三夜。
 
我不知道這首《某種老朋友》為何不是陳奕迅唱,澤日生與林夕寫時是想著要給陳奕迅,還是早已決定給林家謙嗎?陳奕迅是再也不想唱廣東歌,還是也會遺憾過沒有唱到這首佳作?
 
2019香港風起雲湧,我們會期望老朋友站出來為我們說話,當他沉默或是「身不由己」地選擇要撐新疆棉,或許也代表儘管不想,但陳奕迅終究某程度告別了這個讓他成名的香港。
 
林夕與千嬅。陳奕迅與我(或者與香港人)。
 
當年的「華星三寶」,也代表了某種樂壇的輝煌時代吧。但現時梁漢文去做了大灣仔,楊千嬅已經無法各撐一葉舟,而陳奕迅產量減少,這首分明是屬於他的歌也沒有再唱,也正正顯示出了,當今樂壇也不屬於他們吧,改朝換代了,是林家謙他們的世代了。

那些陳奕迅伴我長大的歌,也終究是「某種老朋友」,「若回憶偶爾活現就前來挑逗」吧。
 
這首歌不是他唱,如此遺憾,也如此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