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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笑半哭《廿三樓,搞笑友》 談香港政治與創作自由

半笑半哭《廿三樓,搞笑友》 談香港政治與創作自由

觀眾席偶爾傳來零碎的苦笑。更多時候,是一片寂靜,有股很強大的低氣壓力量。那種感覺就像,假如說現在李百全開恩,我們終於可以再看多一集《頭條新聞》:節目內容幽默搞鬼,很有心思,但就是不好笑。觀眾不是反應冷淡,而是過度反應,一時三刻有許多複雜的心情,不知如何於臉上展露。大笑好,抑或大罵好?自覺與荒謬極權的距離太近,則沒法笑出來,卻又欲哭無淚。

改編自美國編劇Neil Simon的作品《Laughter on the 23rd Floor》,《廿三樓,搞笑友》由劇場空間余振球執導,前港台DJ倪秉郎、前二台台長楊吉璽及《頭條新聞》主持人曾志豪主演,加上陳桂芬、布韻婷等資深演員參與,陣容鼎盛。劇本改編後,加入不少本地元素以及政治動蕩的局勢,講述在一間親中的電視台,員工正面對各種壓力。最後,在諸多掣肘下,創作自由還剩多少?

大膽創作 向中共政權放箭

《廿三樓,搞笑友》開場一幕,已經是幾個工作人員並排站著宣誓,指他們會「竭盡所能」、「忠誠服務」……就職典禮開始時,工作人員豎起三隻手指準備宣誓,隨即有司儀說:「我哋唔好舉手指。」於是只豎起食指和無名指,象徵反抗不滿的中指則被收起。一根中指,明明毫無殺傷力,為甚麼政權如此恐懼?

雖然以喜劇作為定位,但現場大部分觀眾都反應冷淡,沒有怎麼笑過。的確,荒謬是基本的幽默元素,然而,過分真實的荒謬卻使人笑不出來。不知該歸咎於劇本設計抑或社會氣氛,《廿三樓,搞笑友》搞笑失敗,然而,它是令人敬佩的大膽創作,就不少社會時事直斥其非,例如:「自從國安法通過之後,頭條新聞變頭聞訃文。」又例如麥大姐非常不滿他人批評,大罵:「好嬲呀!我要派200個警察搜佢office,整亂晒啲嘢再拉埋佢老闆!」諷刺國安處去年8月進入蘋果日報大樓,打壓異見媒體。《廿三樓,搞笑友》視紅線如無物,示範了香港藝文界如何堅定信念地創作。

《廿三樓,搞笑友》劍指中共政權,冷嘲熱諷它的惡行,有時又說得隱晦,像在放許多暗箭。例如一句:「火箭都做得出,有咩做唔出?」弦外之音全憑觀眾自己心領神會:大抓捕、酷刑、新疆集中營......問得很好,他們有咩做唔出?

反修例運動的漣漪效應 歷史將被記住

《廿三樓,搞笑友》花了不少篇幅諷刺庸君治港,例如提到歐美制裁時,廿三樓創作成員即斥罵指:「禍不及妻兒,罪不及父母嘛!」之後又急忙出聲明:「堅決反對,強烈譴責!」指向中國外交部懶惰層慣而成的套語。

除了這些之外,《廿》更加入不少反修例運動的元素。「今日係8月29號」,「唔係,今日係8月30號」,「唉是旦啦,829,830,831都係咁㗎啦!」在麥大姐說這是反抗的時代,應該要進行愛國思想的革命時,他的下屬慌忙說:「唉啊!時代同革命兩個字唔可以一齊講㗎!」反修例運動因應疫情完結,表面像船過水無痕,海底下實際卻有更多暗湧,在不安地翻動。

我們以為一場社運沒有帶來甚麼改變,事實是它永遠被香港人記住,它的傷痛將被書寫成歷史。劇場空間把這些疑似「禁語」的內容搬上舞台,向政權展現出無懼白色恐怖的風骨。劇場空間在窒息的政治低氣壓間努力伸展,以圖為自己、為眾人爭取更多發聲的可能,意圖擴展言論的空間;街頭抗爭過後,就是話語權的鬥爭。

荒謬當道 誰真正有病?

在廿三樓創作組,大部分人都出於敬佩和畏懼上司的奴性打工仔特質,不敢反抗蠻橫的麥大姐。唯一直斥其非的,是楊吉璽飾演的小平。這個角色不常出現,總是遲大到,也不怎麼參與討論,戲份不多。在觀眾心目中,小平是個不太討好的角色,對他也沒甚麼深刻印象。

然而,小平的存在卻是起了蝴蝶效應,以若隱若現的幽靈角色,一石擊起千層浪。他總自以為病,一時說胸口痛、一時說腿抽筋,其他同事早已此習慣,不願再查問他的情況,就批評他說謊、妄想太多。小平在辦公室裡,猶如過街老鼠,無論他高聲呼喊甚麼,其他人總是聽不見、看不到,最後小平是唯一反抗麥大姐的人,並且採取激進行動delete即將要出的稿內容,不留餘地。平時我們忽略一些欠缺存在感、看似有病的聲音,或者是指向一個正常世界。當世界所有人都有病卻不願承認,願意承認和指出荒謬的人成了清泉。

原劇裡,小平在佈告欄上寫「我有病」;劇本交到余振球手上,小平在佈告欄上寫「有病」。令人反思香港版《廿三樓,搞笑友》裡,有病的主語是誰——是我,是你,抑或是制度?儘管小平看到病態的特質就像天生異稟,但這真是某種超能力嗎?抑或其實我們人人都有看見病態的能力,分別在於我們願不願意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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