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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孚居民與地產霸權的第一戰——迫上抗爭路的「中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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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兩位參與抗爭的老師,左為盧先生,他剛結束絕食,從中環跑來接受我們的訪問。晚上六點,他回家匆匆洗一個澡後便上課去。

美孚新村,無疑是本港最著名的「中產」屋苑,這裡代表的,就是香港人「獅子山下」努力向上社會流動得購樓房的「中產夢」。今日發生在美孚新村的事,不論時、地、人也是十分「合時」。新世界地產利用美孚新村第八期興建時未用盡的地積比率,加上八十年代政府製作分區大綱圖出錯,硬生生地在原本是石油氣庫、已經發展完成,三面被樓宇包圍的「空地」上,規劃出一楝高樓。從這件事中,我們可以看到發展商是如何的貪婪:他們買下地盤相鄰的馬路,將馬路也列入發展地盤﹔他們在高等法院打贏屋宇署署長,將荔枝角公園的「緊急通道」也當作馬路,於是他們可以擴充發展規模﹔他們要用盡發展規模,到了今日仍然就兩份更高更大的建築圖則向屋宇署上訴。這不是「屏風樓」的問題,而是地產霸權如何利用各種小市民不會知道、不會了解的政治、法律及財政手段,妄顧城市規劃、環境影響,硬生生在一處1978年入伙的土地上,再建一座落成後可以賣兩萬塊一呎的豪宅。美孚居民被迫以直接行動,阻止工程展開。這是美孚居民與地產霸權的第一戰。

昨日,一班居民跑到中環立法會前絕食,小記路過看看,現場似乎只有一個記者。我認識了「反對美孚興建屏風樓小組」的葉先生,他走得很前,曾接受《鏗鏘集》訪問。他是一位退休的教師,閒時代課,但因為抗爭的關係,已多日沒有代課了。他從頭仔細地向我解說美孚的情況。絕食期間,公民黨的梁家傑議員路過,居民們也就呼喚梁議員,梁議員拋下片言,看了看反對的模型,也就離去了。這就是香港的政黨介入,代議士與居民的關係。後來有議員在議事堂就美孚一事問林鄭月娥,林鄭說「很複雜」,之後又補充說要「尊重合約精神」,多麼的耳熟呢。

發展商、政府真正害怕的反地霸力量,正在美孚蘊釀。在居民展開絕食的翌日,小記再跑到美孚找葉先生,他帶我們走了一圈抗爭現場。居民在地盤入口處架起帳幕,十多個居民就在一部未能進入地盤的工程車旁坐坐談天。動工紙是在去年批准的,不少居民其實已關注十多年,但真的組成關注小組,則在2009年3月。

2011年3月3日,發展商終於動工,約80人聞風而至,擋下一部工程車。發展商看準時機,在3月14日凌晨3點,先派兩部車,葉先生因為就住在地盤樓上,便匆匆穿上衣服,到街上阻擋,要求其離開,及後兩車駛走,葉先生以為無事,便回家睡覺,誰不知二十多分鐘後,五架大型工程車一齊駛來,四架成功駛進地盤,第五架因為司機技術不濟,轉彎調頭多次也未能進入地盤,結果被一位奮不顧身的青年,以身體躺在車輪前,成功阻下,及後有近100人聚集,要求他們帶着建築材料離開。到日間,警察出場,來了一連藍帽子。當時地盤內的工人希望離去,但居民不准,居民要求工人連建築材料和工程車一起離開。有居民指,聽到警察教工人扮病,叫救護車,工人爬上救傷車,居民也不肯放車,後來工人乘居民不覺,從救傷車落車跑掉。居民們相當憤怒,要求救護車隊長解釋,但不得要領,最後也於晚上十點放行救護車。當晚有近400人聚集,成功迫令管理公司鎖上「第五架車」。當日有一位伯伯及一位婆婆因為十分激動,血壓急升,需要入院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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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進退不得的「第五架車」。

在元朗一邊,菜園村有「巡守」,在美孚這一邊,則是「堅守」。自3月14日發展商突襲,居民便日以繼夜,把守工地大門,於晚間時份,他們以兩小時一更的制度,以派更的形式輪流看守。日間則有居民自動自覺來「堅守」工地門口。發展商當然希望繼續工程。地盤大門是無法打開的了,因為大門一開,居民便會一擁而入。於是在3月17日,工人沿「第五架車」的車頭跳進工地,嘗試卸下機器及物資,居民也「有樣學樣」,爬進工地,以身阻止工人卸下發電機。這些美孚居民,不是社運青年,不是示威常客,坐在被吊於半空的數百磅發電機下的,是兩位勇敢的家庭主婦。關注小組盧先生說,她們平常也不「激進」,當時是情急之下,一心保衛家園,她們事後回想也覺得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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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居民24小時把守地盤門口,阻止工人開工。

不要被「美孚新村」或是「中產」這些概念蒙蔽,面對地產霸權,「基層」與「中產」的階級處境究竟有多大的分別?兩位積極的抗爭者葉先生及盧先生都是教師,葉先生是退休教師,盧先生則仍然在任,主要教設計,為抗爭而調堂,把時間表調得亂亂的。葉老師因為走到很前,負責傳媒聯絡,又是「小組」的召集人,最近已先後收到發展商兩封律師信,表示他有參與阻工程車的行動,發展商保留民事追究的權利。同樣的律師信還有四個人收到。美孚樓價,據說是回到九七高位,然而,一旦發展商民事入稟,向居民追討工程延誤的「損失」,這幾位抗爭者一生積蓄買來的樓宇,可能在一夜之間就化為烏有。

盧老師說,經歷這次事件之後,覺得政府「好離譜,只跟程序做事」,這些是他從前都不知道的,「施政應該有一個目的,但呢個政府唔係,唔會理結果同目的,只要啱程序就得……小市民無知情權,乜都不便公開……政府官員講野,都係唧牙膏式,個個都係錄音機,部門又各自為政……政務官做兩三年就走,根本係外行領導內行。」民主意識,往往是由此而生的,盧老師說:「如果無民主,政府唔係我地選出來,佢就唔會理你……」所謂的「激進」,是如何培養出來的呢?不會是黃毓民、長毛教的,而是與政府、發展商接觸、抗爭後得來的,「政府不會認錯,官員不負責任,一定要迫佢地,衝擊佢地,無力量的話,政府睬你都傻。」盧先生如是說。

葉老師則說,美孚的事件,反映了香港的地產霸權,商家橫行霸道,「連行人路、馬路都要計入建築面積,手段、財技,無所不用其極。」「發展商真係好貪婪,要買多半條馬路擴大建築面積。」

「這件事情今日在美孚發生,明日在其他地方也可以發生。」葉老師的這句話,大家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