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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祭了什麼?向丸仔詰問

 十年,祭了什麼?向丸仔詰問 十年,祭了什麼?向丸仔詰問

(照片取自facebook丸仔十年相簿http://www.facebook.com/home.php?#/album.php?aid=157198&id=795997585/ 攝影:Thompson Tong)

(因為等2009年9月第17期《文化現場》先刊,現在才貼。也好的,就等它冷一冷。)

前言

2009年9月末,丸仔復刻十年拉符呃(live art)經典。唔驚唔覺,咁就十年。從劇場逃離劇場,丸仔的行為/表演/拉符呃唔上大場,但絕對是香港的小眾經典。回顧以「非演之演」為名,重新走入劇場,把十年經典分為「社會關懷」與「感情愛慾」兩篇,分兩晚演出。牛棚小劇場未算爆滿,但應來的,都已經來了。「祭了什麼?」─不僅是對丸仔個人,也是對以「活在當下」、「藝術與生命結合」為職志的演者的詰問。

一、社會關懷篇

無聊‧尷尬

看丸仔的演出,總會提心吊膽。「拉符呃live-art」即玩命是也,像一度在延綿的生命線上劃上的疤良。它屬於生命,也不屬於生命,界線不明,刻意模糊。我雖也曾做過所謂的激烈表演,然每次看見同道中人的危險動作,還是會起雞皮疙瘩。情況較好的時侯,是因為驚異到演者生命中的深仇大恨、切膚之痛;情況較差的,是因為小題大造、不明所以。連同道也不明所以,又應該如何向不知就裡的無辜觀眾解析?尤其當演出總是這麼的個人,然表演卻又是那麼煞有介事的好像想要向我們說明些什麼?那種無法溝通的尷尬─「噓!無聊」─似乎又說明表演作為一種溝通方式的失敗。所以,當丸仔重演已經演過幾十次的「微熱」,跟我們說希望(投映機打出「惟以我們的體溫來灌溉希望」),並用體溫、微熱,合眾人之力在你身上種豆[微熱],我的目光更關注的是那些散落在地上,並沒有被你選中的豆。

這些詰問也許不是一種藝術的設問,但既然你說表演是藝術與生命的結合,並希望誠實的把自己暴露人前,對演者來說,只有直指生命的狀況,才不置是欺場與無聊。

回顧

故此,一個十年的回顧,到底能在演者生命上產生什麼效果?尤其你把原來對應不同處境、議題、一事一地的當下的作品,用濃縮成兩個晚上每晚上個多小時的劇場表演,每個作品之間遂無可避免的產生連貫性。原來活生生的語境變成一句一句投映字幕。我想這不單是丸仔一個人要回答的問題,而是所有表演者想到要回顧自己的時侯所要回答的問題。

「蛹」是丸仔近年作品中常用的意象。出生、解體、循環、死亡(再生)。容我作一個
粗略的歸類,從我親眼看過的甘文輝(「男作業」2004年作品「一念之間/無回頭」),到從書本裡看見的張洹的早期作品「天使」,都曾有這種把自己重新安置在生命起點的意象─回到母體、混沌待生的狀態。濃烈的鄉愁,是對現狀不滿的暫時逃避?然相同的表達方式,卻似乎從沒在女性藝術家身上發見過。男性藝術家之想要回到蛹狀,是一種怎樣的衝動,值得深思。至於其他物料的使用,如碎裂的玻璃、體液(尿)、卷尺、紅酒......越來越準確的拿捏,只是象徵的巧妙運用與外在技巧,暫且不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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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感情愛慾篇

記憶

把第二晚的演出看完了,我還是覺得第一晚的提問仍然適用。未能完滿解答的,甚至變得更加明顯。「TALKtoHER」與「心祭」,看着你把白布舖平在桌子上,如手卷一般,是一度即將過去的未來。你把肉體與靈魂都交託其上,並且珍而重之,骨與肉、酒與血、刀鋸鉆板和煙灰─非要讓一切都在上面留下一烙印不可。藝術/表演,對這個當下的演者是什麼?如果演者真的在乎當下,如你再三的強調,怎麼我會看見你在苦苦思索,把從前(三年、五年抑或十年?)那種無法與回憶合為一體的痛苦變成關於回憶的回憶,餘下則只有無法與回憶結合的尷尬(你已經不是那個曾經在讀《戀人恕語》讀得痛不欲生的戀人)。展現在觀眾面前的,只有桌上那幅刻意經營的美麗圖畫,連心電圖都不是。因此你正好與你第一晚所說的事與願違,第二晚的情慾演出跟本沒有比第一晚更非理性,反而是更加小心謹慎。尤其當你把心切割成一半再一半的小塊、當你把Amazing Grace的音量放大再放大─無論再大再小,那所謂思念那所謂愛情的實有已然被太多的時間覆蓋─捲曲在白布裡的,畢竟已是一個久經形體訓練,懂得拿捏觀眾情緒的丸仔─如果十年祭意味着把生命的碎片重組,那末這兩個晚上那近乎完美的重組叫我看到的是技巧訓練在一個演者身上留下的記憶,原來的創痛被藝術填滿。


誠實

所以我問你,誠實是否你作為衡量自己作品好壞的指標,然後你回答這晚的演出值九分。請不要誤會我在鼓勵你─為了創作,藝術家得要把自己留在創痛之中。我想我們都有過相同的兩難─回復戀愛,生活愉快─失去創作的動力。即是說生活的美滿與藝術創作慾原來是一種此消彼長的關係。而我聽到坐在我後面的朋友說,他了解你,因為大家都是用負能量來創作。我希望這只是對一個剛起步的創作者的階段總結,而不是一個在搞十年回顧,被朋友認為是為了藝術,堅持理想的演者的答案。創痛被藝術填滿,只是生命被藝術取代而不是藝術與生命的結合─我想我們每一個在自認為這就是表演的特質和迷人之處的都應該小心。否則我們無法說明藝術上的完滿,為什麼並沒有為生命帶來完滿,而所謂結合,只是此消彼長的自相矛盾。也更加無法說明表演與觀者的關係,除了是你生命的見證外,如像開生日派對的朋友外,對藝術有何裨益?

慾望

我想你是清楚看見的,正如我也曾經看見一樣。當我在做《玫瑰一號》的時侯,向朋友發出邀請,希望有人能伴我在Para/Site內睡上一晚,我明顯是在期待一個慾望的對像。我們都曾以、會以、想以藝術的籍口來瞞騙自己。到了演《陽台》的時侯,這傾向就更加明顯,以至有頗長的一段時間,我還是對與演過的角色依依不捨。我想這對旁人、你的觀眾、你的朋友、你的見證來說是那麼一目了然的。正如昨天當你要演「那麼近,這麼遠」的時侯,被你拖上台索吻的那位女性朋友說:「我不是小圓」。這又回到誠實、當下的問題去。當觀眾誠實的對待演者,然演者卻沒有老老實實的面對當下,面對慾望。如此,表演也好、拉符呃也好、客賓臨也好,都不過如你想要逃離的劇場一樣是個大騙局。

這又回到昨天還沒有結論的問題─在「感情愛慾」裡「我是女同性戀者」的宣稱,老是想把自身放在一個最沒有侵略性的位置來說明自己的清白無辜,與其後的幾個作品合起來看,又是那麼的自打嘴巴。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有失戀、痛戀的男人自稱是女同性戀者了。這點,我想我不是在最適合發言的位置,留待其他的男性朋友與你繼續分享。

詰問:

十年‧祭了什麼?

丸仔,我想你應該感到高興。「拾年」兩晚演出的成功,雖不算座無虛席,但應該來的朋友都來了。而你說,藝術是讓你的朋友了解你的一個方式。所以當我看到大家都這麼在乎你,我真的替你非常高興。而我同樣高興的是你近年的「發展」,在自傷自憐之間也逐漸看到了旁人的痛苦。這就是我上面提到過負能量應該只是為一個階段的原因。觀乎你近年關心的題材甚至表演的形式,在街上、在社會運動的場合中、與弱勢者同行─在同行之中讓別人快樂,也讓自己快樂─是為藝術與生命的結合的進階。若果問,十年了,丸仔你祭了什麼?我會說,是那個曾經沉溺、然後從自己的痛苦中看到別人的痛苦的丸仔。而當下的你已具備一身武功,與更多同行者一起上路,成全藝術中的菩薩道。

看:
丸仔http://www.geocities.com/yuenjie
丸仔「一刻一刻」筆跡複印展http://www.cccd.hk/OneMoment/OneMoment.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