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參與了崇基學院第二次週會，題目為「社會運動與學生參與」。崇基的禮拜堂再一次坐滿了崇基人，潔白的布簾在陽光下透出背後巨大的十字架，為禮堂添上了莊嚴的氣氛。當管風琴手奏起週會詩歌<快樂頌>時，我暗地為選曲者的心意喝采。
《快樂頌》是《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合唱部分，內容頌揚「世界大同」的歡樂，有寄望和平的意思，鼓舞了世界各地受壓迫的人。與週會主題互相呼應。
Freude, schöner Götterfunken
Tochter aus Elysium,
Wir betreten feuertrunken,
Himmlische, dein Heiligtum!
Deine Zauber binden wieder
Was die Mode streng geteilt;
Alle Menschen werden Brüder,
Wo dein sanfter Flügel weilt.
聖境之女神聖潔美麗
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
來到你的聖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們
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輝照耀下面
四海之內皆成兄弟。
1989年在慶祝柏林圍牆倒下的音樂會上，指揮伯恩斯坦把歌詞中的「快樂」(Freude) 改為「自由」(Freiheit) ，傳為一時佳話。八九民運其間，天安門的學生也曾奏起此曲，當時廣場上洋溢著自由的歡樂，與後來血腥顛壓的悲情形成強烈對比。而廣場上的民主女神像也被坦克車輾碎。
有一晚，我偶爾經過崇基民主女神像，唱起<歡樂頌>以紀念當年的學生運動。此時有個操普通話的大叔走過來，凝視女神像看得出神，口中喃喃自語: 「怎麼這樣面熟啊...沒理由...」我趨前和他攀談，原來這個胖胖的，滿面鬍渣的大叔，是八九年天安門上的其中一個北京學生。他來香港旅遊，剛巧路過中大，驚訝於竟遇見了民主女神的重生。當年廣場上的回憶又一幕幕浮現眼前。
我和大叔談了良久，我很想知道他當年的理想，當時的恐懼，六四鎮壓如何影響他往後的人生。我又把新民主女神像來到香港所經歷的波折與各種權力的阻攔--海關扣押、警察強搶、校方拒絕... ...又如何在師生和市民的祝福下，矗立在我的母校崇基的過程娓娓道來。他一邊聽，面上掛著一副奇異的表情，似是既不可置信，又十分欣喜。
他又問:「你學校容許嗎?這可是政治敏感的。」我笑了笑，向他解釋了中文大學的「政治中立」立場，但崇基素有自由傳統，是擺放民主女神的最佳地方。崇基初成立於殖民地香港，是當年少數敢於教授解放神學，並推動普世合一運動的自由派教會。崇基先賢還把「自由民主」寫進我們的校歌中以明志，道是「漫漫長夜，屹立明燈，使命莫辜負」。八十年代崇基學院亦屢屢撰文爭取香港「民主回歸」。這些優良的傳統，澤及後來的崇基人。我認為，民主女神像與我校精神相契合，又為校園開拓了一個舉辦文化活動的空間，是崇基人的榮幸。
大叔曾經年輕的臉龐已變得滄桑，凝望女神像的眼神中有無窮懷緬。他不是一個學生領袖，他是一個學生，就像我一樣。他站著，為中國土地上仍有這麼一所學院容得下民主女神像感到欣慰。我站著，為身在「自由民主」的崇基學院感到驕傲。我們兩個相隔了二十一年，還有許許多多當年今日、在世的死去的學生，就在女神像下，因著八九民運的「未竟之志」而連繫，以心印心。民主女神於我們來說，就是「聖境之女」(Tochter aus Elysium)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聖殿里！你的力量能使人們消除一切分歧，在你光輝照耀下面，四海之內皆成兄弟」。
陳榮慰
崇基學院哲學系三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