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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還是排他--如何走出10%的少數分歧定律 【2012民間媒體高峰會文字紀錄】

【編按:去年十二月,獨立媒體(香港)在 inmediahk.net 創辦八周年之際,聯同多個新媒體機構及關注網絡自由的團體,舉辦一個「民間媒體高峰會——新媒體爆發之後」去思考香港民間媒體發展的總總問題,希望能整理出一些共同關心的議題,並探索合作的可能性。作為本地民間首次嘗試,短短一個下午,總共舉行了十一節討論會。幾經整理,我們終於完成文字紀錄,將於月內陸續推出,敬請留意。】

(獨媒特約報導)
主持謝曉揚先分享獨立媒體(獨媒)的內部討論。獨媒的文章大多是透過Facebook分享傳遞,直接點擊獨媒網頁的很少,「這是我們現在面臨的困境」。 對於如何轉化這個困境,獨媒自己在Facebook做了一個專頁,譬如反國教的時候,獨媒的現場記者即時上載一些現場消息,這些點擊率對獨媒來說是高,但是相對於其他網頁如《蘋果日報》是相對少。

她觀察到蘋果的Facebook網頁很個人化,報道的時候,並非使用一些正經的陳述方法,而是將《蘋果日報》當作一個個人去評論一件事情。但是我們是否需要用這樣的方式去表態呢?這又是否能達到我們04年成立的時候所想要目標呢?我們考慮使用任何方式、技術、呈現模式的時候都會思考有沒有偏離獨體原本的方向。

現在Facebook具有的功能,某程度上可以令我們達到目標。但如果在文字上用很多口號式的東西,即使可以吸引到更多人,但因為擔心這樣做可能背離原本訂立的方向,「所以暫時我們不想走上這條路」。

2012-12-15 民間媒體高峰會
左上:羅永生、中:余在思

羅永生認為新媒體簡單來說就是web2.0的世界。相對而言,獨媒創辦的時候是web1.0的世界,從來沒有梳理過兩者之間的分別。當時來說,另類媒體應該是打破壟斷,小的就是好的,邊緣的就是進步,因此將新媒體看成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機器。所以當時很流行在七一之後,就有一個網絡動員論。這些假設在web2.0的世界應該拿出來重新檢討,少數的是否就是好?邊緣是否就是進步?辦媒體是否只是想著「動員」呢?現在是否要追上潮流而使用一些煽情的東西呢?這裡有許多的迷思。

獨媒在web2.0的世界裡面的回應不夠,其中有許多課題可以討論。其中之一就是,依據對Facebook的觀察,在它的主導下,很難一下子說退出就退出。如果Facebook是導致排他多於溝通的話,不如發起一個運動,退出Facebook。退出Facebook其實有另外一些替代,如Google plus。但問題是,是否退出就是解決之道?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對web2.0世界的社交網絡的基本想法還沒有很通透。其實Facebook最初是一個私人空間、情感空間的擴大,只不過後來擴大的程度,讓大家覺得原來自己也可以認識這麼多「朋友」,每個人的這些「朋友」加起來少也有上千個,於是這慢慢就變成之前備受主流媒體打壓和壓縮的「公共」。

學習何謂公共發言
這個「公共」是否可以用社交主流媒體去取代?羅永生覺得現在出現的一些困難是,在Facebook裡面習慣的討論方式,就是將自己平時只能和關係比較密切的人訴說和分享的,包括信息還有感覺等等,將這些慢慢膨脹變成一種「公共」的東西。這是一個很大的錯置。因此,現在在Facebook上面見到的互不容忍、彼此衝突的現象是很正常的。如果在一個沒有這種媒體的世界裡,你是不會將你對其他人的感受向全香港的人公佈的。

他語重心長道,「我們這一代人對這種媒體需要一個學習的過程,大家要有自制,知道什麼是公共的發言」。其實寫一句東西已經是一種公共的發言,這對於公民社會是很關鍵的東西,什麼才是一個人的公民面向?什麼才能放到公共呢?公共和私人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樣呢?這些都需要一個反思和討論。不是要去否定新媒體的互動性,我贊成有互動,但是是一種什麼形式的互動性呢?打架,吵架,是是非非都是互動的一種,但我們缺少的是一些有反思性的互動,即互動中可以促成互相之間的反思的東西,不是只分享情緒性的或者資訊性的東西能夠做到的,反而真的需要有一種公共文化在裡面,也就是需要一種有質素的討論,可以是一些有質素的資訊和分析。

現在,在2.0的世界有許多的空間去提高有質素的公共討論,提高的方式可以像主流新聞,幫你過濾。但是這種過濾,在另一種角度去看是一種解讀。而這種可以達到公共的目的、促進公民社會的成長的解讀是需要的。要做到這的不僅是依靠媒體,還有媒體之外的一些比較傳統式的組織、溝通和討論等工作。現在這種慢慢出現新的現象——附加在Facebook這樣一個可供不斷分享,沒有什麼限制和規矩的流動空間上的一些過濾的功能,就像以前主流媒體裡面出現的「編輯」那樣,「編輯」具有某種權威性、判斷、分析和責任在裡面。建議的方向是,比如現在一些自行辦報,不僅僅是個人和別人的溝通,而是一幫相類似的人自己辦報去代表自己跟他人溝通,辦得好不好是其次,但可以思考的是,是否可以重新出現這種自行辦報的運動呢?假如在香港的公共空間裡面,真的有十個意見的品牌,而每一個都是有質素的,這對於現在面對的這個很困惑的局面可能是一種解決方向。

懷疑Facebook是否有溝通
陳景輝直言很懷疑Facebook是否真的是溝通。一個非正式的統計:如果個人在status(個人狀態)寫較多「我」字,比在上面引經據典、長篇大論所發表的意見,能得到更多「like (贊好)」,例如杜汶澤那種風格。一般我在報紙上寫的時候是用「我們」,因為「我們」帶有「公共」的意思,但原來使用「我」反而更厲害。

這裡有一個問題,就是網絡的世界跟現實的世界有很大的距離。網絡的世界是很極端的,能暫時吸引別人的注意。例如,如果純粹通過網絡去了解香港的自由行人士的活動性質,你將會主要認識到他們在隨地大小便。所以在這裡,承接羅永生教授的討論,他覺得需要一種「媒體釋讀」,即個人怎麼去理解這些網絡上的意見。當個人在網絡上發表意見的時候有沒有包括「他者」的意見。使用「我」多於「我們」的時候代表那人很少去參照他人的觀點。「你怎麼在網絡的討論裡面考慮其他人的意見,包括跟你立場對立的人的意見,將其融入自己的意見是很重要」。雖然這樣做很困難,正如獨媒現在也這樣做,這樣注定孤獨而高貴地死去,但需要考慮的是如何重新建立一個媒體釋讀能力。例如,以前他在DBC(數碼廣播電台)工作的時候,覺得做得挺好的一個工作就是做內地新聞和時事的節目時,他們上微博,嘗試去找一些(民間)的聲音放到節目裡面。

facebook
Facebook溝通還是排他?

怎麼才算得上一個公共的媒體呢?除了個人以一個意見領袖「我」的立場發表一種私人的感受或一些高談闊論外,怎麼將他人的意見融入網絡的討論上,令網上有更多不同的聲音,讓人在網絡上看到的世界更多樣化,而不是只有極端的意見,這是很難去做的,也許做了也沒有人去看,但至少我們需要讓年輕一代--Facebook對他們而言如同空氣的一代,知道網絡上的爭論的限制在哪兒。這也是媒體釋讀所需要做到的事情,讓他們明白,對Facebook上面的意見不需要看得那麼重,因為有些人在發表status的時候不會真的去做資料蒐集,當然每個人個人意見都有它一定的意義,但需要知道這很多時候僅僅是其個人的意見。

意思是說,如果大家能夠知道這種限制,媒體就不能將某些事放大。現在的新媒體的罵戰其實挺愚蠢,新媒體就是幾百人對幾百人,而舊媒體是一對多,像以前黃毓民和鄭經瀚對戰很多人。但新媒體有沒有帶領我們走出一對多這個習慣呢?通常人們頌揚新媒體是因為它是多對多,但多對多是否真的更民主呢?也許只是改變了一種對戰的江湖規則。所以歸根究底還是媒體釋讀,意思是當我們接收、鋪陳或者閱讀的時候我們有沒有能力去辨識它的角度和編輯等。

余在思反問如果突然之間有一些很大的新聞爆發了,比如「倒梁」,會不會讓公共和私人這個界線被打破,導致另外一種混亂的情況出現呢?這些情況也是有可能的,獨媒一直在思考怎樣利用新的媒體,比如做一個Facebook的網頁,但相對競爭對手差一點,獨媒的困局似乎沒有甚麼突破,似乎到了一個界線,怎麼去突破呢?新媒體、Facebook是否是一個突破的可能?還有甚麼是我們沒有想到但是可以利用來拓展釋讀性的呢?

謝曉揚回應,比如有個動物保護裡面比較紅的人,在動物保護的網頁上的發言沒有那麼多「贊好」,但是在他自己的那個Facebook主頁裡發言就成百上千個「贊」。第一,她不知道Facebook的技術操作是怎樣,如果獨媒要處理這個問題,需要先找IT技術人員以及語言學家去探討這個問題;第二,獨媒考慮過是否要去「造神」呢?比如造個朱凱迪出來,的確也做了,但是他使用的語言也不是煽情的,而是陳述式的,但是是否真的要這樣做呢?這個其實不是獨媒的原意,而且也與公共性某程度上有衝突。老實說,對於怎樣走出那個困局暫時還沒有答案。

陳景輝關心的是有質量的分析意見,獨媒這樣有深度的意見如何被更多人看到。當然我也不贊同「造神」。早前有個討論,有個記者盧燕兒曾提到,《蘋果日報》是甚麼呢?就是很懂得去針對一些敵對的意見、放大某些點,總之有一些這樣的指引,只要你做齊了就會讓別人讀得很開心。其實這是一種形式,另類媒體也可以嘗試將將自己想寫的放在這種形式上去操作。

觀眾與嘉賓對談環節
台下發問: 使用Facebook的人將自己局限在某個範疇裡面,所接觸到的信息和新聞都是有局限的,這個與公民社會、整個社會的氛圍有關,即使舊報紙也有這樣的情況,不知道這個有甚麼解決的方法。

謝:媒體本身已經有一個選擇、誇大的功能,加上網絡,更變本加厲,使人注意力集中在某些新聞。工具上面如何突破真的沒有答案,像Facebook這樣的地方,它的status轉得很快,讓人來不及追蹤,這種情況下怎麼去釋讀?技術上可以怎麼做?

陳:這個問題最近也在研究當中。Facebook 的status只要不停有人「贊」會將它往上推,可以看出這個是可以操縱的,只要一群持有相同意見人認為應該推這則新聞或者意見,就會不停贊令它上去。

羅:我關注的點並非某個媒體或工具的成敗,我關心的是新媒體裡面是否真的能傳遞一些有深度、發人深省、能促進社會改變的意見和感受,但有多少這種有質量的資訊在流通呢?問題是怎麼促成這些東西比較有系統的生成呢?新媒體中靠不斷分享來流轉的這個方法有其特性:如一定是情感導向、個人的意見比傳統媒體寫作更吃香。但有可以在有限的範圍裡做到的事情,如獨媒裡面,哪些內容適合Facebook的閱讀習慣而較容易被分享呢?這是其中一個解決方向。有質素的東西在現在這個多元互動的世界裡面是有可能被廣傳。公民社會裡面,社會有一個自我調節和學習的能力,不可對自己身處的公民社會先失去了信心。

台下發言:維基百科是一個網上相對比較有權威的,有許多知識的聚集,但開放性比較高的一個平台,這個會不會跟Facebook 不同呢?當一些比較主動去找資料的人,他們的網絡心態可能跟使用Facebook的人不同,認同盧泳森所說的網絡需要一些權威性這個觀點。

編輯:方鈺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