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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境時要節制,逆境時要堅毅

順境時要節制,逆境時要堅毅

老年人、中年人、年輕人、中學生、小學生、有錢人、路人。。。

佢地點樣「保持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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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言

國安法的嚴酷遠甚於送中條例,不少人本以為百萬人海將立時重現街頭。但現實永遠不同預期,人心敵不過打壓與疲憊。由 5.24 到 5.27,僅剩下數萬人冒著警察嚴陣以待依然出來。這數萬人有什麼故事?是什麼推動他們臨難而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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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1 金鐘

黃之鋒與張崑陽在金鐘舉辦記招,交代美國的制裁可能遠超於中方估計,包括抵制中國企業、凍結權貴資產並拒絕他們入境、取消香港的獨立關稅區地位。

黃與張說中國才是將香港推至「攬炒」深淵的始作俑者。在兩人身後正有超過數十警察把守,封鎖出入政總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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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2 金鐘

在金鐘的警察和記者,遠遠多於響應行動的人,他們都是中老年人,無懼警察找他們麻煩。花姨與身旁婆婆都同抱此心,「我地嚟行街食飯買嘢。」

「我地唔想後生仔出嚟送頭。」中老年的研判與下一代迥然有別,多勸年輕人保存有用之身,惟她們可貴在願意代年輕人上前。「班警察專打細路,未敢打我地老人家,佢地鬧我地咪鬧番轉頭。」周遭警察圍伺,但兩人無懼叫陣,說與其這樣森嚴才能鎮住民憤,不如乾脆宵禁。

花姨解釋她以前不理政治,縱在傘運依然無感,「有老公有家用,我就乜都唔理。」但去到反送中運動「係咁打啲細路」,她痛苦到無法再看電視新聞。她曾在現場見證年輕人被警察打到血流滿面,「以前我都好尊重警察,攞份人工當差咋嘛。但我親眼睇到真實先唔尊重佢地。」

婆婆則解釋她在 1966 年小學畢業,與習近平是同代人。文革中斷她的學業,上山下鄉三年失去原來的人生,「點解佢(習)咁野蠻?」

兩人先後在 84 年與 92 年從大陸嫁來香港。她們認為所有避秦來港的人,都應一如她們履行公民責任,「我地有責任保護細路。」

先前筆者曾在太古城訪問一位說上海話的老太太,是日她亦在場守護,更促狹地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我是藍絲來的!」但筆者的訪問挑起了她的憤慨,她愈說愈激動,卸下喬裝指斥警察,終究與防暴警鬥口,需要其他人居中緩頰。

老太太的說話夾雜廣東話上海話,筆者好奇她的鄉音會否惹來誤會,她說從來沒有。「唔需要講,警察蝦細路哥我就行過去。。。(筆者聽不懂一大段上海話)。。。大家都係香港人嚟嘛。」

問到三人對港獨的意見,從花姨與婆婆的言談之間,可見她們仍抱不同程度的中國身份認同,「開頭唔係講港獨,我地只係想攞番應有嘅自由。」她們認為責任在政府,依然堅持五大訴求。

倒是老太太出人意表,「好似台灣一樣幾好呀!」老太太解釋:「本來河水不犯井水,但而家共產黨搞到香港咁樣,太過分喇嘛。所以香港要反抗,好似台灣咁獨立咪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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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3 - 5 中環

在中環的上班族則趁著午飯時間與警察展開追逐戰。警察盤踞各處要津,一見有人阻塞馬路便發難放胡椒彈球驅散。

其中一名上班族阿 May 差點中胡椒彈球:「唔可以因為警察喺度就驚。」她不覺得運動式微,人數雖少只不過礙於疫情,曾一同並肩的人很快便會回來。

當筆者在遮打大廈前駐足,一群防暴警跑過,身旁一中年人按捺不住,向素未謀面的筆者傾訴:「而家香港已經冇未來。」

說罷他走向身後的平治房車,是筆者一生都未坐過的豪華車款,在中環可謂「最強保護色」來形容。他打開車尾廂,拿出樽裝水給左右心照不宣的同道。

阿明從事批發業,「五十年都未過,香港嘅民主自由已經冇左。你估年輕人唔知自己犯法?但政府唔理訴求,你有自己一套,佢就有佢一套,大家冇左溝通渠道。」他批評政府的「優才入境計劃」其實是和大學生搶飯碗。

「我經常喺國內做嘢,但我都會出嚟。」他感慨大陸「就似變色龍,一時一樣。貪官太多,好難捉摸。」現正考慮撤資,「去柬埔寨或者越南,嗰度仲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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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6 - 7 銅鑼灣

在銅鑼灣鬧市,KT 舉起「光復」旗幟與群眾簇擁街道。

「而家每個人都惶恐,行出嚟都可以告暴動。」她說嚴刑峻法令很多人卻步,但自己始終不甘活在沒有法治的暴政之下。

她不太認同香港獨立,因為獨立必須有足以抵擋中國的軍隊,這方面香港無法企及台灣。惟她補充除了獨立,由五大訴求乃至和勇不分,她都一概贊同。

兩名中學生位處街頭另一角。是日高中生復課,但學校多只上課半天,下午放學後不少學生都穿著校服直接落場。

「如果我地依一代都唔守護香港,我地長大後下一代要面對更差的香港。」她倆清楚人數愈少風險愈大,要制止雪球效應,唯有以身作則,才能「齊上齊落」。「如果連我地都唔企出嚟,咁出嚟嘅手足就愈危險。」

「多一個已經好多。我地可以代表仲未夠膽出番嚟嘅香港人。我相信疫情完全穩定落嚟,可以重現番上一年嘅情景。」

她倆都支持香港獨立,「只有兩國,才有兩制。喺極權國家統治之下,絕對保障唔到香港人嘅自由,銅鑼灣書店有目共睹,香港獨立絕對係唯一出路。」

還有兩名更小個子的男生坐在時代廣場門口,他倆果然是小學生。

「因為黃之鋒,成日睇佢啲嘢。」兩名小六生是從 IG、FB 等社交媒體認識並參與反送中運動,一人主力協助網上宣傳,一人進而參與遊行集會。

「我地嘅付出比較少,但為左香港,有一分力做到就做,幫到就幫。」

筆者料不到他倆都認同港獨,「中央直接立國安法,其實夾硬嚟好無賴。」獨立則可擺脫中央控制,惟其補充五大訴求並行不悖。

附近還有一年輕人,特意穿著「香港獨立,唯一出路」的 T-Shirt 站在時代廣場前,權當人肉標語。

特別在於他沒參加過傘運甚至反送中運動,兩個月前仍置身事外。直到他親歷太古城的「和你唱」,又看了香港會否淪為一國一制的電視節目,「點解啲後生仔仲咁努力抗爭?突然間就覺醒左。」

他形容國安法是中共「僭建」,斷定本來有望的 35+ 業已無望。「(中央)隨時可以僭建其他法律,香港要有民主,只有獨立。」

拍照時他說不介意拍到樣貌。既然「香港獨立」是中共最擔心的話,他就要堂堂正正地講出中共最大忌憚。他自言已經豁出去,已準備好因此被捕坐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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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攝影與訪問的兩難

一心難以二用,筆者一直在攝影與訪問之間掙扎。若果放棄訪問專注拍攝,照片的水準會稍稍提高;但只要用心於訪問,拍攝便難以兼顧,所以一直在兩者徘徊。

最終筆者放攝影為第二位,因為拍到好照片的人太多,怎樣努力都難望項背。自己始終熱衷在現場作「田野考察」,理解運動背後的複雜想法。

暫時所見運動的確出現轉化:年輕人無一例外都支持香港獨立;中老年三人中約有一人同受感染。務須留意結論必定會放大,因為當此時勢仍出來的都是運動的核心支持者,但起碼反映趨向確實存在。

在大難臨頭的大時代應該擔當什麼角色?這是很多人包括自己的為難。筆者沒資格上擂台打仗,唯有繼續在幕後記住大時代的人來人往、光暗明滅;並為上擂台的人祝福禱告、留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