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政府總部的「反國教集會」回來，看到了一個很能體現大部份港人對爭取民主態度的片段 ─ 「在「人民廣場」的台上，剛剛有一個中大的女生為支持這次的反國教行動，唱了一首自創曲，叫《給睡了的人》。唱畢全曲後，她也像之前無數的分享者一樣，在簡單說出對國民教育的感言後，便主動地喊起口號來：「我們要反對國民教育！」台下馬上回應：「反對國民教育！」；她又說：「我們要反對洗腦教育！」台下又馬上回應：「反對洗腦教育！」；最後她再說：「如果不撤回國民教育我們就罷課！」……台下鴉雀無聲。」
當然，我們可以說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召集團體未商討有關進一步的行動、因為民眾沒有心理準備、因為社會沒有共識……但是如果說之前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的話，難道當事情發展到十多萬人通宵集會，政府仍沒有全面軟化的情況，我們仍然可以把進一步行動的可能性完全排除嗎？
這一種把和平(不是不犯法，而是不搞事)完全當作理性的態度，令我想起了早前有份在「人民廣場」演說的大學講師 ─ 蔡子強(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導師)在日前為支持「729反國教大遊行」所寫的一篇文章《Because I have a children》。文章的立論大概是這樣：香港沒有一個可以發展公民教育既環境(一、「當香港的政治制度還是這樣不民主，除了1200人之外，700多萬市民都只能成為旁觀者，坐看決定香港命運的特首由小圈子選舉產生」; 二、「在國內為公義而發聲時，會被滅聲、被外遊、被失蹤，甚至——被自殺」[其餘從略])，而且即使有些人有志建設公民精神，而當「政府每年通過民政事務局和教育局等，動用龐大公帑，來資助大量愛國陣營的衛星組織，來實行「人心回歸」的工程，造成與其他社群資源上的懸殊對比，所謂「多元」，亦因此變成徒具虛名而已。」所以他便總結說：「主動、有責任感、有認知、曉得反思和批判、積極參與的公民，從何談起」因此，他便借此鼓勵、讚賞那些「Because I have a children」而走出來上街的家長，認同他們為下一代而犧牲自己寶貴時間的公民行動。
事實上，筆者對蔡子強先生一文的內容，包括「公民」身份的認同、有反思有行動的「公民教育」、我們應該站出來爭取民主等等概念，全部都深感同意。但是，仔細思想一下以往香港民眾運動的發展，這一種看法下卻是潛藏著會使我們不能成功爭取民主的可能性：回顧一下香港近年來聲勢最大的民眾運動內容，由八九年開始的每年一度六四燭光晚會，到零三年開始的每天一度七一大遊行，我們似都接受著同一個觀點：為了我們的下一代，每逢六四、七一我們都應該站出來。但是，在今天看到了在本文最初提及的片段後，我腦海中不禁提起了一個疑問：公民行動單單只是走出來、靜坐一下、發表幾句感言、提交幾封請願信便能達到目的嗎？
而這一個疑問也構成了我今天的憂慮，憂慮如果當明天政府突然把這次的國民教育科撤回，我們便因為我們已經為我們的孩子爭取到了什麼，所以我們可以繼續回到生活，每逢七一、六四走出來，然後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夠多了。這就正如今天的慈善咖啡文化一樣，只要我願意多付一點錢，買幾杯「無剝削有機咖啡」，然後我便已經為非洲咖啡農的艱苦生活出了一分力；只要每年象徵性地參與一些民眾運動，我們便像中世紀歐洲一樣，透過我付出了一些代價，便交換到了一個道德象徵，買上了一張道德贖罪卷，為我以往在生活上對公共事務莫不關心贖清了一切的罪。然而，正如《Because I have a children》一文中所描述的，我們香港市民沒有一個真正由人民主導的政府，而這一個情況卻正正是不可能靠著單單以「和平」的方式上街就能撤底解決的問題 ─ 我們不能每一次遇上問題時單單只是上街請願，然後便祈求能「感動」政府官員，處於一個弱者的位置去乞求他們作出改善！事實上，這也應該是我們身處在資本社會最能明白的一個道理：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也別指望在談判桌上得到。這個交換商品的邏輯，完全地是建基於交易雙方都認為交易會對自己更有利的前提下進行，你沒有顯示出足夠的談判籌碼，根本便連上談判桌的必要也沒有。但遺憾的是，似乎從筆者最初引述的故事看來，主流的意見還沒有準備好這種「進取」的行動。
當然，筆者了解每一個人也有他自己心中背負的包袱：「我們總不能不顧家人的死活，放棄我的工作、學業、家庭、生活去爭取民主。(而他們心裡也可能認為爭取民主只是為了保障家人的生活)所以，爭取民主不是不應該，但爭取這些虛無的東西時我們不能不先喂飽我們現在的肚子。」然而，或許正正如耶穌悖論式的教導一樣：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馬太福音10章39節)」這個教導給很簡單地說出了一個事實，當我們還執著於保障眼前的生活時，我們不想放棄任何東西，最後卻是因為我們不想放棄的關係，最後我們一樣都留不下來。今日的實際政治環境，已經迫使我們如果還抱著單單只是出現支持的僥倖心態的話，我們現在仍然擁有的一切民主、自由權利只會在不久的某天變成一句空談。真正的民主不是希望政府能聽取人民的意見，而是所有公民都有一種信念：人民才是政府的主人！
結語：突然記起一句朋友口中的話：「我們從生下來這個世界的那一天，便沒有想過活著走出去，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
附蔡子強《Because i have a children》一文
http://commentshk.blogspot.hk/2012/08/because-i-have-childre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