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匠的故事，感動了社會大眾，感動了公民黨和民主黨的立法會議員，加上傳媒不斷跟進，食環署終同意發出固定小販牌照。
社會支持擦鞋匠的理由，簡單不過：市民辛勤工作，竟被政府趕絕米路，充公謀生工具。食環署職員一句：「冇錢可以向政府攞綜援，總之以後唔可以再擺檔」激起市民不滿（註一），既再次敲響「自力更生」的「核心價值」，又再次責罵領取綜援人士浪費納稅人金錢。其中一位擦鞋匠李伯回應傳媒時強調：「咁多年來我都唔靠政府，只係想靠自己，因為仲有人比我更需要綜援，點解都唔俾條生路我行？」（註二）在Facebook的支持擦鞋匠的群組內，就不乏把擦鞋匠和領助綜援者對立起來的留言（註三）。綜援受助人無辜給人家鬧了一頓。
不是人人擔得起的「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的論述，深深烙入香港人的腦海。政府如是，輿論如是，中產如是，基層如是（註四）。不論因為本土特色、自力更生、促進就業還是情況獨特，擦鞋行業理應獲得保留，我們也理應鼓勵勞動。要注意，我說的是「行業」，對這群年長勞動者，我就有保留。一個人，年邁七十，仍然要熬著酷熱的天氣，彎著腰替人家擦鞋，賺取每對三十元左右的收入，我真的不忍心。過去幾十年，他們為香港默默付出血汗，今天領取一點福利，又有何不可？自力更生，對擦鞋匠來說，是否有點嚴苛？
六月底，明報有篇文章論及本地陷入「自力更生的迷思」（註五），指出本地人恐懼福利，指會打擊工作意欲，兼且為政府財政造成沉重負擔。文章說得好，當人要「自立」，這就是要人從事「有薪工作」。在本地社會，只有工作才能擁有社會地位。李伯所指的「生路」，就是工作。工作能夠糊口，更是證明有能力參與社會，是大眾叫做「有尊嚴」的來源。他不願做被社會遺棄，靠福利為生的長者。無酬工作如家庭主婦和老人／病人照顧者就不大被人們重視。義工是當人們在「正職」過後當的。這種自立的想法，苦了長者，也陷了無法從事有酬勞動，但積極料理家庭，投入社會的人於不義。
擦鞋匠要的，不只是攤擋，而是穩定的長者生活
其實，擦鞋匠面對的問題，不只是生計被剝奪的問題，更是貧窮和老年退休保障的問題。別忘記，李伯靠擦鞋每月賺取三千多元，加上生果金，與患病的妻子相依為命。如果本地社會能夠有好一點的退休保障，讓好像李伯的長者不必害怕手停口停，當他們有能力並願意工作，我們歡迎他們勞動；當缺乏工作能力，他們也可減低為老年生活籌謀的憂慮。更重要的是，當每位長者也可領取，我們可以免除領取福利帶來的污名。
各位，別忘記為將來不能擦鞋的日子籌謀
香港社會服務聯會的資料指出，無論是長者人口比率、長者貧窮率、高齡綜援受助人近十年也上升，而強積金也難以保障這十年退休的基層長者的生活（註六）。我希望各位為擦鞋匠出頭的立法會議員和市民大眾，除了要保住今天擦鞋匠的飯碗，更要為他們幾年後身體不足以為中環白領擦鞋的生活打算。
二零零九年七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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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東方日報，2009年5月18日，〈趕絕老擦鞋匠食署官僚冷血〉。
註二：同上。
註三：留言的例子：「佢哋不靠綜援，自己自力更生，幾直得人學習呀！政府是應該鼓勵的。卻反轉來鼓勵人來攞綜援，你話個腦生了在那裡呀？」、「呢個香港有幾多人拎住綜援係屋企坐食生崩，浪費正苦同納稅人金錢，點解我地仲要容忍呢d人？？？反而食環署要趕走一個對社會仲有貢獻既老人？？李伯到左咁大年紀，仲仍然堅持自食其力，用自己雙手去幫人擦鞋。」、「有些新移民沒有能力養小孩子，不過又要生他們出來，生了出來就去申請攞綜援。點解唔學那些〔擦鞋阿伯〕自力更新？」和「我們的政府好奇怪，一方面勉勵港人要積極對逆境，但另一方面卻叫積極對逆境的人拿綜援」。請參考Facebook群組〈「冇錢就攞綜援 唔可以擺檔」食署趕絕擦鞋阿伯〉，http://www.facebook.com/home.php?#/topic.php?uid=87182614013&topic=8735。
註四：社會福利署就有個「自力更生支援計劃」，規定失業的綜援人士和沒有全職工作的低收入綜援人士，都必須參加此計劃，「尋找有薪的全職工作，從而達致自力更生」。請參考社會福利署網頁：http://www.swd.gov.hk/tc/index/site_pubsvc/page_socsecu/sub_supportfor/。
此外，前陣子鬧得熱哄哄的「香港再出發宣言」也列明「自力更生」為「我們的價值」（「我們」是誰，這由讀者決定），突顯個人拼搏，同時為「不能自助者及弱勢社群，尤其有工作的貧窮家庭提供足夠的保障」。在草簽人眼中，除了老弱傷殘外，沒有工作難以獲得保障。網頁：http://www.hkrestart.net/。
註五：明報，2009年6月28日，歐陽達初〈自力更生的迷思〉。
註六：香港社會服務聯會，社聯政策報第二期：〈香港的退休制度，給你信心？令所有人擔心？〉，http://www.hkcss.org.hk/pra/Policybulletin/pb03/introduction.htm。
相片來源：http://images5.fotop.net/albums5/Scabi/2009_06_18_shoeshine/DSC_3665.jpg。拍攝者：Scabi (史嘉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