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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無地方」(三):菜園村,一個地方

何謂地方(place),看似一個常識問題,但我們可連同空間(space)一併多加思考,試試把它說得清楚一點。
人文地理學的觀點是,地方是人類創造的有意義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人會以某種方式依附其中。關鍵詞是「創造」、「意義」和「依附」。但「空間」的意思還是抽象,地理學家段義孚(Yi-Fu Tuan)的說法有助我們理解:
「隨著我們越來越認識空間,並賦予它價值,一開始渾沌不分的空間就變成了地方……空間與地方的觀念在定義時需要彼此…...如果我們將空間視爲允許移動, 那麼地方就是暫停,移動中每個暫停,使得區位有可能轉變成地方。」
由是,「空間」一詞適合於空間科學和經濟理性的抽象概念考察;「地方」則適於諸如價值(value)和歸屬(belonging)這類事項的討論。
菜園村,一個村民耕耘數十載的小村,是我們很可體察細味當中價值和歸屬的一個「地方」。如果你願意,到菜園村走一趟,如果太陽毒熱,找一片樹蔭底下,輕拭一下真實的木紋,與年輪的沈默對話:這裡有與樹根交錯的菜園歷史。菜園歷史的厚重,用Henri Lefebvre有關空間實踐(Spatial practice)的話來表達就是:The spatial practice of society secretes that society's space.
菜園村就是日復日的實踐和創造。土地和村民相互辯證:村民依附菜園,菜園依附村民。依附感也是地方感,這種「對於地方的感覺,就得花上比較長的時間獲得。這種感覺多半是在好幾年間,日復一日重複著轉瞬即逝且平淡無奇的經驗而形成的。」(段義孚語)
看似平淡無奇地經營的地方,當中價值和那種根植連結的歸屬卻一點不易辨認破譯(decipher)。我們可試試晃遊菜園村,遇上村民就談談日常,我們會發現日常裡總有時間的來路;也要談談人,這裡的人彼此都在平淡無奇中織著一張堅韌的網,人如網眼,不能獨存。
在這一片很可能快將消失的地方,就有心人來到這裡記下一家又一家的口述歷史(文字及影像)。我們只要在獨立媒體網頁(www.inimediahk.net)的搜尋欄打上「菜園村」,就可以看到馮汝竹女士因為喜歡耕作,每天早上在屯門當完清潔工總要回到菜園村耕作生活充實的故事;謝運華先生耕作而能為社會提供糧食所曾有的自尊和自豪;仍落田的八十歲高婆婆訴說依靠農耕,慢慢把錢儲起來,建屋居住,到現在終讓子子孫孫一起有一個「竇」的心血;種花種果作為夢想,葉先生如何在實踐著夢想同時,由因興趣研究養蜂到經營起養蜂場的故事;還有……
細讀菜園村,我越來越覺得菜園村就是一棵老榕樹,他的根深耕蔓延他的樹冠茂發,在我城一束束慘啞射天的混凝柱外,成了這個城巿的守望者,用他的綠化淡城巿的冷色。
然而口述歷史在菜園村的平淡無奇中破譯出一點一點珍貴的生活價值,卻又弔詭地,在這片「地方」如果抵擋不了橫蠻的強權,真的不幸消失以後,在歷史書寫的保留中,總反諷著我城毀滅了自身曾有的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