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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與回來之間尋找——《骨妹》觀後感 (下)

在離開與回來之間尋找——《骨妹》觀後感 (下)

尋找那失落的身份

如前所述,樂樂是詩詩與靈靈間還剩下的唯一聯繫,但他的重要性不止於此,因為他為詩詩的尋找點出答案,而且更是答案的一部分。

詩詩與樂樂的初次見面,前者對後者已掌有一定程度的認知:熱愛足球、留級生、對母親的死無動於衷,連喪禮也沒有參與的無情兒子,而後者對前者是完全零認知的,而到第二次相遇時,樂樂終於流露出對母親的重視(甚至遠比詩詩想像的為多),原來眼前人並非無情,而是採用了另一種表達方式,這裏的情感展現是雙關的,因為樂樂的「情」間接揭示了靈靈的「情」,也同樣比詩詩所能想像的多:用一個謊言來成就其幸福,當日令她離開的自私人原來才是這段關係中最無私、大方的一個。

而當詩詩跑上她和靈靈昔日的回憶之地,確認彼此之間的關係後,她更與丈夫坦承心中想法,表示離澳這十多年間,「心就像破了一個洞似的,從未開心過」,到今天才發現,這是因為自己心中早已住了另一個人,最後請求丈夫能讓自己留在澳門,度過餘生。

電影的最後,詩詩回到昔日與靈靈一同光顧的葡式餅食老店,賣着兩人愛吃的蛋糕,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這份圓滿在於她終能尋回失落了的身分確認,補回心中的破洞。假如要歸納這失落了的身分,大約可分成澳門人、與靈靈之間的同性愛戀以及樂樂母親三部分, 這三重身分之間彼此呼應,缺一不可。雖然如此,導演沒有將「重新確認」的過程加以放大,沒有直白的大聲宣示,反而用上一首九十年代的流行曲《再見二丁目》來作文本互涉,一句「原來我非不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充分道出詩詩在面對這些身分符號改變的後知後覺(而我們大多數人亦一樣,身分變改與身分意識的確認總是不會同步的);當中描繪得最到位的,尤數同性情感一段,那種密友與戀人間的似是而非,介乎於確認與否定的狀態,將傳統華人女性面對情感取向時的迷茫,呈現得恰到好處。

電影中另一值得欣賞的,是以詩詩這角色來表達回家、身分等議題的一種看法,卻同時容許其他可能——詩詩在靈靈墳前告訴她,自己已經答應「我們的兒子」樂樂去尋找自己的世界,這話無疑是對樂樂的一種支持,也是對一直希望樂樂能考上公務員的靈靈來說的一種答應:我知道你希望兒子能脫離我們往日的艱難,透過一份穩定工作而獲得快樂,這些我明白,但其實快樂有其他可能。而電影結尾,樂樂寄給詩詩的明信片中的字句,證明他確實尋到自己的快樂,是與詩詩的分享,同時也是對靈靈的記念。

總體而言,《骨妹》是借一次尋找與確認,講述了一個人、一段關係,以至一座城市的故事;電影海報中的標語「永別後,方才知道曾經愛過」、「很想再遇見」,說的是兩位主角間的情感,同時也是說她們與這座小城的感受;這種對澳門變化的刻劃,相信也是八十後導演徐欣羨的切身體會。

「但當世道迷離,只剩變幻才可永恆時,我們能尋找、要遇見的,又是甚麼?」步出這所擁有六十多年歷史的永樂戲院時,我不禁在問自己。

原文刊於 2017年3月23日,《澳門日報》演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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