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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鄉牛牛:認識香港「活歷史」

十四鄉牛牛:認識香港「活歷史」

圖:牛牛被迫遷至禿地處處的西貢創興水上活動中心,食不果腹。

今年不是牛年,但牛對於新界人來說,不應只是12年才關注一次的「生肖」。事實上,牛是我們的鄰居、是我們社區的一分子;但我們對這個「鄰居」不甚了解,偶爾見到牠們出沒社區時,難免會有無形的恐懼或出現空間爭奪的誤會。新年伊始,我們與「十四鄉牛牛」關注組成員一齊談談牛、說說愛,了解牛在新界發展中的重要性、重塑人與牛的鄰里關係。

輋下村村長李馬田(Martin)外號「牛田」,3歲開始看牛,是「十四鄉牛牛」關注組的靈魂人物。講起牛,Martin仍然滔滔不絕,與我們既談牛、說新界地方誌、更論香港歷史。

村長放生家牛 回饋養育恩

牛比起你同我更早立足香港、落戶新界這片土地。曾幾何時,香港是一個農業社會,位於馬鞍山與西貢之間十四鄉也是如此。「當時呢度無咩交通,得船去大埔。」所以大部分村民都是以捕魚耕田維生;牛就成為村民的好拍檔,家家戶戶都以牛耕田,因此牛又稱之為「家牛」、「原居牛」。「我3歲就看牛。你唔使用力拖佢,佢自自然就會跟住你行。」不是吹牛,小朋友是可以與牛同行、肩負看牛的重責。兒時與牛相處的種種,Martin仍然歷歷在目:牛如何用犂耙翻土鬆土;牛的性情喜好,如受驚會大便、傷心會落淚;冬天餵牛食粥及番薯。細微至牛的飲食習慣,Martin至今仍然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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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村長Martin在輋下村公所接受訪問,回想冬天餵牛食粥及番薯的童年。

從Martin的分享,我們可以勾勒出香港農業發展的歷史脈絡。香港開埠之初,新界的原居民主要種植稻米,幾代香港人都是靠農業養活。六、七十年代,香港經濟轉型,很多年青新界原居民放棄耕田、移居歐洲;十四鄉也跟隨香港社會發展步伐,不少農民棄耕轉型,農業自始成為歷史,家牛也再無用武之地。
  
「可以話,係佢哋(牛)養大我。」Martin當年也離開香港到英國讀書;然而,與牛相伴的點點滴滴及牛的養育之恩,仍然銘記在心。「當時有好多人收牛去屠宰,但我哋唔忍心。」因為這份不忍之情,當時很多新界農夫都選擇放生家牛,讓牠們重返大自然;十四鄉的村民同樣選擇讓牛卸下犁耙,讓牠們在村內過上悠閒的退休生活,安享晚年。

牛牛管理學:一個字「愛」

現在沒多少人像Martin有照顧牛和與牛共事的經驗,但仍然有很多人關愛牛牛。「十四鄉牛牛」關注組核心成員就有約 10 人。骨幹成員之一Camille,城市人,曾經因好食牛而有「牛魔王」之稱號;搬進十四鄉後,牛牛改變了她的生命,由「牛魔王」搖身一變成為村民、義工口中的「牛痴」、「牛醫」。
Camille 退休前在大學教人「管理學」,難免令人好奇她日常又會如何管理「十四鄉牛牛」關注組。Camille 的教導是「Managing without Management」,中文即是「無為而治」。她告訴我們,做管理者並不需每件事都攬上身;在十四鄉的大家庭,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長處,會各自補位。「我們做呢啲工作,係因為愛。」所以關注組沒有會費、多年來從未進行眾籌。
  
Camille成立關注組時,對「管理牛」毫無頭緒、對如何照顧牛隻全然不知。如何幫牛牛處理傷口、牛誤食竹節蟲時要餵飲啤酒等等大、小知識,全部都是由村長及其他村民口耳相傳。除了知識,Camille還承傳了村民對牛牛的熱愛;而牛牛亦把十四鄉不同村的村民連繫起來。過往因為政治取向、生活模式、宗教背景等原因,村與村之間很少共同話題、交流不多,而牛牛成為他們的「超級連繫人」:「見到我,就會問我牛牛有冇嘢需要幫手?有冇嘢(物資)需要」、「仲會煲湯俾我飲」,因為牛牛,鄰里關係因此建立起來。

不冷不熱 愛就要保持距離

另一位關注組成員Carrie,則是飛越近萬里回到十四鄉照顧牛牛。縱使 Carrie 經已移民,她仍然心繫牛牛,回港時定必參與「十四鄉牛牛」關注組的工作。Carrie 自言這份熱情源於2017年在西貢市中心。當時 Carrie 看見牛牛在城市走動,「我真係好鍾意牛。」但因為愛牛, Carrie 反而學懂了與牛相處的關鍵是要保持距離,「我會忍住唔去摸佢,因為牛俾人摸完﹐會有人嘅氣味,回到牛群會俾牛排斥、甚至會俾牛攻擊。」歌都有得唱:「對上眼 懂我的 才熱愛不熱情」,愛牛請與牛保持距離。
  
「十四鄉牛牛」關注組成員把這份熱愛,轉化為24小時全天候照顧牛牛的安全。每日早上 5 時開始,關注組成員就會了解牛牛位置,接着召開會議,在牛牛走出馬路前站崗,崗位一般在馬路旁邊,早晚各一次,每次約 2 至 3 小時。牛牛成群結隊過路,關注組成員亦會慢慢地把牛趕往安全位置。適逢冬天,綠草開始枯萎,他們會把牛牛趕去其他有耐寒食物(如雞屎藤和蟛蜞菊等)的地方,助牠們渡過嚴冬。雖然護牛工作要隨時候命,但關注組成員均表示能看到牛牛健康便心滿意足,這就是他們的熱情所在。
  
「十四鄉牛牛」原是「家牛」,然而城市不斷發展,很多家牛變得無家可歸,成為漁農自然護理署眼中的流浪牛。根據漁農自然護理署資料顯示,2022年全港約有940頭黃牛及180頭水牛,主要分布在大嶼山、 西貢/馬鞍山、新界東北部和新界中部。2011 年起,漁護署實施「捕捉、絕育、遷移」計劃,將部分牛牛搬到萬宜水庫西壩旁的創興水上活動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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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人牛共處四個不。

「思鄉」牛牛 與失敗的「逼遷」

十四鄉也遇上區內發展問題,當時牛牛面臨失去八成棲息地的險境,關注組更引述漁護署稱「牛牛一隻不留」的管理宗旨,令十四鄉村民大為憤怒,隨即向部門反映牛牛的歷史價值和意義。他們憶起當日情景,均說「6年前輋下村愁眉苦臉,而家留住牛牛大家都開心。」

面對失敗的「逼遷」計劃,關注組各成員均對計劃持反對意見,Martin 指牛牛是他們的鄰居,突然發現鄰居消失固然突兀,Carrie 斥回港後看見牛牛居於寸草不生的填海地皮簡直「不可相信」,Camille 亦質疑有關當局並未有進行可行性研究,確切了解來自不同族群的牛牛能否和睦共處。
  
關注組分享以往曾有村口幼牛因皮外傷而被送往漁護署醫治,署方其後將幼牛遷至創興一帶。其後幼牛懷疑「思鄉病發」自行步行回村,途中遇上車禍,結果盤骨骨折需人道毁滅。思鄉的牛牛遇上失敗的逼遷,受苦與失落的不僅是一頭又一頭珍貴的黃牛,更是一眾與牛共存的村民和義工。
  
牛與新界人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是香港社會發展史的載體。「我哋都老啦,新一代人同牛無經歷、無咩感情,現時護牛的工作難以傳承,需要由政府接手管理。」「牛其實係活歷史,係香港地標。」Martin 更與我們分享他對牛牛未來的想像:將牛牛安置在昂坪360纜車附近的綠化地,既可吸引遊客搭纜車觀賞牛牛,同時又可以讓市民了解香港歷史。「而家書本都要熟悉中國(歷史)啦,咁點解你唔熟悉香港(歷史)?」何況,對於我們,牛牛不只是出現在歷史書中,而是出現在我們社區的行走中的「活歷史」,與其大灑金錢建碑立像,打造地標,何不好好保護香港的「活歷史」,打造人牛共融的社區?

撰文 // 歡
攝影 // 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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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報《馬聞》團隊是由一群關心馬鞍山的馬鞍山居民自發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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