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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説再見了,但……也可能不是不再見……

那個説再見了,但……也可能不是不再見……

文:Samuel、小Lo

撮要

假如你是大角咀街坊,有沒有留意最近區內的吉舖林立,特別是以往作為「食街」聞名興旺的大全街和埃華街上,放租放售的舖位越來越多。區內的經濟狀況,大概尚未體現由治及興的好處。而正正在這區域的一角,位於埃華街的台式鐵路便當餐廳「那個」上月宣佈暫別大角咀埃華街總店,對一眾食客街坊固然難免失望。店主Kaden明言這決定也不容易,捱過了疫境,困難仍舊存在。年輕一代會認為經營食店是單一的交易關係,誠然生意固然重要,但Kaden明言他希望食店能作為建構社區關係的渠道。面對當前環境,「那個」將來到底何去何從?

「你説的那個是哪個?」

最初的「那個」,並不是現在的「那個」,説的是舖位位置。2018年8月,「那個ㄋㄚˋ ㄍㄜ」在大全街13號舖位立足,開始營業。Kaden直言經營台式料理並非創業初衷,本意是經營西式快餐店,但經朋友提議之下,最終以台式便當為主打粉墨登場。而在大角咀開業也只是機緣巧合能物色到租金相宜的舖位,就這樣便開展了一段拼搏的歲月。

香港向來台式料理餐廳眾多,但以台式鐵路便當為主打的卻寥寥可數。問及為何以鐵路便當為主打,Kaden指出香港人的生活節奏很快,人彷彿是流動的貨物,每班鐵路是將人從一個地點盡快的運送到另一處,然後趕著下一班,吊詭的是香港人都習以為常。而在台灣乘坐臺鐵,車站外有售滷排骨便當、鹽酥雞便當等等可供乘客在乘車旅途上享用,考慮到乘客在旅程上的飲食需要,一邊欣賞窗外景色一邊用膳,大概是窩心的舉動。Kaden指能夠將這份感覺帶來香港,也是開設「那個」的目標。

「那個」另一個獨特之處,莫過於其特別的店名。這就要從店主在台灣旅遊時的一則見聞説起。

「喂,啱啱我打電話,明明你話有位唔使等㗎!」
「我剛才打電話過來,你説不用那個喔...怎麼......」

同一番意思,從香港人和台灣人説出來卻有着這樣的區別。這是Kaden在台灣旅遊期間,在一家食店外排隊時留意到這句話的含蓄而靈機一觸,就誕生了「那個」這舖名。而接着的「ㄋㄚˋ ㄍㄜ」其實是台灣的注音符號,他回憶有不少台灣朋友會以注音表達某些詞語或語氣,對表達自己台灣人的身份毫不吝嗇。雖然有相似的語境,但台灣人比起香港人更願擁抱自己文化;或許是這樣,造就了差異,店主正喜歡在細節顯出餐廳的定位和帶出背後的文化意涵。

「角落自白,即使在邊緣也能被看見」

2020年7月,「那個」由舊址搬到現在位處埃華街的角落。雖然舖面面積比舊舖大上不少,能容納更多客人,Kaden卻坦言有不少人向他説新的地理位置輸在起跑線。皆因該店的前身也是結業收場,但他偏偏不信邪,搬遷後,反而有更大空間容讓他思考提升出品品質。諸如現在所見的增量滷排骨、加配養生湯、便當加添多款配菜都是搬舖之後的嘗試。旁人看來的蝕本生意,他卻不這樣認為:「我哋創業做生意除咗賺錢,其實都係要多謝街坊嘅支持……我鍾意做啲嘢回饋番佢哋,我覺得咁先係個循環。」疫情期間,飲食業飽受衝擊。同業為節省開支絞盡腦汁,「那個」卻反其道而行,盡力維持原有配置。高峰時期,市面食材,甚至防疫套裝也供應緊絀。「那個」就在社交平台組織鄰近街坊團購食材,甚至派發食物。「疫情我哋都發現食材好難訂,咁我哋就揾到啲雞蛋啦,有需要就免費派,買得起嘅十蚊八蚊。我覺得喺大角咀呢個小社區係可以做呢啲特別啲嘅活動去共渡時艱,藉此都可以了解多啲彼此。」向客人派發雞蛋、鳳梨、芒果以及口罩、消毒噴霧等等,將一家食店所能幫忙的都盡力而為。即使位處於大角咀的邊陲地帶,但依然守住生意,轉角並不是桎梏,而是成為了「那個」的標記。

作為小店,即使食物品質能夠保持水準,隨着舖位更大,照顧店面所需要人手也更多,而伴隨而來的是培訓問題。他坦言員工培訓是需要改善的地方,尤其「那個」的團隊普遍年輕,有不少新入行的員工沒有從事飲食服務行業的經驗,故此在服務上未如理想,也有遇到食客因為用餐體驗欠佳而到網絡平台上作出批評,店主借此感謝食客們的包容以及提點,也會繼續在這方面培訓。但與此同時,他也分享有同事從最初對飲食業毫無概念,在過程中自己從旁引導,同事慢慢的摸索,到現在繼續留在店內工作已有三年多,迎接每天工作,其實團隊也在一直學習和成長。

那個結業告示加鐵罐
圖:左:收銀台前的鐵罐,是同事們聚會時用作買食物的基金;右:收銀處前的結業告示。

「人味」

感情建立是困難的。能夠集成關係,將客人留下的片刻,編成一張網,也許是小社區最可貴的事。埃華街店外的招牌,底層由多片木片襯托起來。每一塊木片都是從舊木船上取來,然後拼合而成的一幅木外牆。Kaden説這裏的木塊都從不同的船上取下來的,但拼砌而成是一個整體,背後也盛載着它們的經歷和故事,藉此希望每個客人到訪都能有自己在這裏的回憶和故事。

那個招牌2
圖:「那個」外牆招牌的木板底,是從舊木船取來拼砌而成。有趣的是大同新邨前身是大同船塢(Cosmopolitian Dock),未知是否老闆是否以藉此向歷史致敬,惟木板已嵌入牆身,不能拆下。

提起客人,Kaden打趣表示他們光顧的頻密程度甚至連自己也懷疑是否認錯了人。有些客人也許中午食過了,但晚市桌前又發現他的身影,甚至一星期光顧三、四次。有喜亦有悲,也有與客人相處的片段觸動了他。「大半年前有個熟客要移民,佢本身都鐘意烘焙,臨走之前就送咗個芝士蛋糕比我哋食。佢話:『好好記住呢種味道喇,之後食唔到㗎喇』,嗰刻真係好感動,作為回禮都送咗一套我哋嘅餐具套裝比呢位客人。既然身處喺外地,就將我那個帶過去啦!」並不是每一家店都足夠幸運去盛載客人的故事,但對重視情誼的人來説,離別總是深刻的。

餐具套裝
圖:「那個」的餐具套裝,碟上印有店舖名稱。

能盛載客人故事的地方不多,每人在歷經區內大大小小的別離,難免感慨。抉擇這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他説:「始終我都係喺一個普通家庭成長嘅香港人,大家做咩我都會做咩……但我認為如果我係有能力嘅,我就更應該留喺呢度同仲會留喺呢度嘅人一齊去承受、面對當前的挑戰。」

「離開難道不是離別嗎?」

「我真係唔捨得大角咀,始終我哋喺大角咀開始我哋第一間舖,唔想呢幾年喺大角咀同客人嘅感情一下子消失,斷咗。」訪問期間, 他反覆強調希望能夠原區搬遷,但舊樓區內林立,假如在遷往同區地舖但要免卻原有的配套問題,實際選擇不多。原身大廈地舖配置最困擾的是渠務問題,清理渠務的次數隨年月漸多,由最初偶爾兩三月一次,到疫情期間幾乎每月逢週末都出現堵塞情況。經舖內排出的廢水並非單單屬於店舖,乃是整幢大廈的渠務,為此,Kaden已經和一眾同事向大廈業主立案法團反映過情況。然而,逾四十年樓齡的樓宇,渠道阻塞的問題豈是朝夕能解決呢?業主立案法團除了呼籲居民自覺之外,別無他法。若然繼續下去,舖頭的硬件必然局限了發展,離開似乎是唯一選擇。

結業前的那個
圖:結業前的「那個」。

被問及「那個」去向,他誠言收到許多街坊介紹區內不同位置。即使有不捨,但要做好一件事,不能囿於固有的想法;有一刻,他也想過要離開這區。人情固然是難以忘懷,但樓宇結構問題亦是一大隱憂,大角咀未必再有合適舖位作為經營點。這邊廂,説着要另覓新處,但另一邊廂,他又提起客人在結業決定公佈後的小舉動。在其宣佈結業消息後第二日,有一名街坊向店員遞上公文袋,內裏裝着的是一幅「那個」正門招牌的照片拼砌而成的一幅手工作品。他提到這些人物小事最常説「真係估唔到……」,對的,社區常常會出現這些「估唔到」的人與事。我們每天都經歷日常,沒想過原來所做的已融烙在社區,成為了當中的一部份。到底是離開還是留下,誰也説不清。一家小店的結業牽動的不單是個人的情感,客人的惦記也一同隨去。彷彿提起大角咀的台式食店定會聯想到「那個」,或許「那個」早已跟這區,這些街坊牽絆在一起。

那個團隊
圖:老闆和「那個」班底,攝於埃華街店門外。

截稿日前,筆者收到「那個」最新消息,大角咀店將會在四月內在利奧坊重開,實現原區搬遷。Kaden曾經在訪談中所表示有機會會放棄大角咀作為經營點,到頭來,還是選擇了繼續留下;還是捨不得這裏的每一塊木片,發生過的每一個畫面。最初起步的地方,是一隅舊角,今後也繼續在這裡打拼。筆者謹代表《角醒》祝願「那個」的未來一切安好,繼續陪伴、經歷這區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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