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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民主後繼何人?

上月二十日,《正報》東方生發表一篇題為《民主運動的尷尬》的文章,指澳門當前政治氣氛和「民主派」(以澳門的政治現實,新澳門學社的名字可謂呼之欲出)有一定關係。

作者以諷刺的筆觸,指出「民主派」十年如一 日,不但是在其堅持,更在於其抗爭手法,他以學社倡議以全民選擇方式定出政制發展的主流方案,迴避「公投」一詞為例,論證學社「尚停留在建制外論政階段,清流清議,隔靴搔癢,沒有實際行動,帶領民主運動,有時還給人畏首畏尾,諸多顧慮感覺」。他認為爭取民主都要言行配合去感召更多的人,而感召不能只靠說靠寫,還有做,做可能有損失、有受苦、甚或有犧牲,但世上任何的民主運動從來都是如此,只有感召更多的人、更多的人覺悟,世界才會改變。作者進一步指出,澳門民主運動的尷尬就是缺了社會運動,最常見的就只有遊行遞信。而本地的「民主派」算是有少許論述主張,但卻少了指引爭民主的明確方向,更沒有行動綱領。他總結說,「也許我們對『民主派』期望過高,又或許該是『民主派』改招牌時候,『論政團體』倒還切合實況。」

東方生一文使我有「吾道不孤」的感覺。在當前澳門政治氣壓極低的氣氛裡,有這樣高瞻遠矚的、公開的、直接的批判聲音實在是難能可貴,因為這批判比起學社而言,是對當權者更直接的挑戰!本人早於零五年立法會選舉時已經指出,學社已經出現了老化的危機。學社近數年來,三十歲或以下的成員開始進佔領導位置,但觀察這一段時間學社的行動,是有進步,但仍說不上是獨當一面。但澳門的民主運動在我們眼中的這些不足,是由什麼條件形成的呢?當然,一些技術上的問題,例如如何把學社的訊息更好的帶到民眾當中,學社是需要花更多工夫。但更多的問題是結構性的。

作者正確地指出,澳門的民主運動欠缺社會運動的護衛和促進。但社會運動要出現需要什麼土壤呢?在經濟方面,澳門的經濟發展,雖然未必真正代表澳門人能享有實惠,但至少在數字上而言增長是非常迅速。而且和香港不同,當我們要談新工運的時候,澳門的工業早已完成北移。服務業為主的經濟形態,也容易使人對勞工運動有反感,所謂「阻住地球轉」也。

又例如,在青年運動方面,香港有很深厚的學運傳統,但澳門的新興青年團體,他們面對是一個龐大的、受政府支持的,包括新青協、青聯、學聯、各大專學生 會在內的建制系統,自身的理論水平和行動水平深度和廣度亦有不足。再加上澳門青年和很多內地青年,以至在某些人眼中視為民主運動的「聖杯」的中產階層一樣 (特別是帶中產色彩的運動,例如環境保護運動,也未必是進步的),因為在政府和賭場等大企以外就業選擇少,而以透過親近甚至進入權力結構當中所帶來的安穩 生活為人生目標。又因為深受中國傳統和中共的「雙河蟹」教育的影響,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受損或者有極強的意志,要讓他們站到雞蛋的一方,殊不容易。例如最近 烏坎村薛錦波的女兒堅持抗爭,結果讓她丟了政府學校的教職(內地不像澳門,出於意識形態的原因,教育系統是受政府直接控制的)。

另外,就算新興媒體如何普及、不同立場和手法的報紙和電視台獲得坊間口碑,我們也要清醒的認識到,澳門的傳播市場仍然受到很大的壟斷,仍然是中壯年人士主要的消息來源。以主流媒體一貫處理新聞的方式,及其整體水平下降,政治訊息如何「入屋」?而學社的論述能力,長期在澳門沒有受到挑戰,無論是更進步的或者是較保守的,很吊詭的,是因為改革開放,北京形左實右的本質,而歷史上對北京官方意識形態的有力挑戰者─國民黨在澳系統─早已被逐出小城了。最後,澳門又不像香港,有比較有社會關懷和人權視野的律師、非政府組織、教會人士等。總之,自「一二‧三事件」後,澳門的社會結構就已經被決定了,並且透過「八九民運」和「澳門回歸」得以鞏固。一切一切,似乎就是澳門歷史的不幸。

此外,澳門人(甚至可以說是中國人的)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痛」、對歷史健忘的心態以及缺乏對本地基本狀況的掌握和國際視野,不利於吸收累積經驗,使運動持續發展。最後,政府在「民意」下採取的各種福利措施,例如派錢、興建公共房屋等等,如果由反對議會路線的左翼角度看,某程度上的確是有延緩危機、削弱群眾抗爭意志的效果,所謂「雞肶打人牙骹軟」。

當然,我們不是沒有希望的,例如新聞界、學術界在近期《出版法》及《視聽廣播法》的修訂和政改的打壓當中,他們堅強、獨立地發出聲音。現在更為可怕的,似乎就是普遍存在在民眾之中,甚至是年輕人之中的那種「花生」(看客的最新名字)文化。一位崔先生在臉書回應的好:「五十幾萬人看著那十零個人要他們民主運動點先進好,但他們坐著食花生看戲,如何進步?」又正如青年動力副理事長鄭明軒所言:「或者在澳門,大家都低估了自己的力量。『團結是力量』不只是故事書裡的道德教訓,也應在公民生活裡得到體現。」要「行」的沒錯是全社會,但要讓運動在全社會生根發展,也許需要的是一點一滴的經驗積聚,又或者是一次「大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