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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灣仔街市到保育政策

從灣仔街市到保育政策

作者:何尚衡

上月灣仔街市開始被清拆,在整個保育發展計劃中,政府只打算保留市民熟悉的一道正面的外牆,其餘的都難逃被拆的命運。關注歷史建築的保育人士關注的重點,似乎圍繞着建築物獨特的結構。筆者卻認為反正政府決定了讓發展商在原地插上一幢高樓大廈,保留不保留也沒有多大意義,最終的製成品也只會是一隻怪物罷了。折衷方法也許是把部分結構保留,放在博物館讓市民日後有機會憑弔一下。在這件事中,最發人深省的,應該是再次印證了政府保育知識的貧乏、以及以效益和利益為首要考慮的保育方針。

保育只是包裝
由重建「喜帖街」、重置天星碼頭,到銳意發展嘉咸街為「老店街」,無不證明了政府的所謂保育,只是純粹為了回應日漸洶湧的市民訴求,重建或發展的主要原因,只是為了以千篇一律的地產項目發展模式發展經濟、增加收入,保育只是包裝,只是順應民意的「微調方案」。那就說明了為何灣仔街市只能保住一道牆,背後卻空空如也。就灣仔利東街(「喜帖街」)重建項目為例,政府以樓宇殘舊、灣仔發展用地不敷應用為由,展開了清拆行動,市民和保育團體出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保留了三幢座落皇后大道東的唐樓,「喜帖街」最後被夷為平地,居民和商戶都被逼遷走。「喜帖街」如何殘舊呢?有證據顯示樓宇破舊到非拆不可、復修也徒勞無功的地步嗎?不然為何把整條街的唐樓拆掉,再在原地興建一些偽唐樓呢?若政府只是打算騰出一點空間來興建高樓大廈,那為何要把所有東西都拆掉呢?抑或此舉只是便於設計師和官員規劃和管理,免得日後再生支節?這就是保育嗎?政府保育了一些什麼?如何見得市民看到計劃中的「婚嫁街」會喚起他們對這地區的集體回憶呢?中環嘉咸街和卑利街的重建項目亦是一例。政府又以樓宇殘舊為由把一切殲滅,再用它的思維重建,以保育為包裝,企圖濛混過關。

政府的保育政策只是在推銷一些空洞的概念
仔細地看政府的所謂保育,其實只是在推銷一些空洞的概念。「婚嫁街」、維多利亞式的新中環天星碼頭、「老店街」等等除了有一個堂而皇之的名字之外,又有什麼實質的支持令計劃不徒具虛名呢?「婚嫁街」和「老店街」除了分別把一些以提供婚嫁用品和服務的商舖集中起來、把一些早期香港著名的老字號引入到同一條街外,在其他方面根本乏善足陳,完成不能令這些主題切切實實地體現出來。就算政府真的能吸引一批和主題相關的商舖到來經營,這批商舖和原有的根本不能比擬,商戶固然不一樣,儘管一樣,店內的裝潢、擺設所表現出來的時代氣息、所流露出來的社會價值,和當年原有的本質上是兩碼子的事。政府就是不明白這點。

政府犯的毛病其實和很多人一樣,都是只花心思取了名字,沒深究名字背後的意義和所象徵的價值,更沒有費勁想方設法從各方面把意念實踐起來。政府只是把一些受大眾歡迎或合時宜的概念/名詞拼湊在一起,用來推銷自己的項目。打個比方來說,就好像香港的飲食商戶喜歡用各國美食作為賣點,令自己的食品更加多元化,添上一分國際化的氣息。新加坡沒有星洲炒米,葡萄牙也沒有葡國雞,商戶賣的只是「新加坡」+「炒米粉」和「葡萄牙」+「雞」這兩個概念。那些米粉和雞都和香港一般餐廳慣常用的差不多,不過冠以不同的名字罷了。

建築風格的迷思
政府以及很多發展商最喜歡用的其中一個概念,就是不同時期的建築風格,好像一採用了某種風格,就會增添一分文化氣息,面對群眾也有說服力一點。但筆者認為若對所謂風格的了解不深,甚至有所誤解,這樣而建成的建築物在城市裏,是一種視覺污染。

就以中央圖書館和香港文化博物館為例,前者標榜糅合了中西方的建築風格和思想,後者以中國傳統建築的四合院為設計意念,但兩者其實都是建築風格應用的極壞榜樣。中央圖書館如何應用了所謂的後現代古典風格呢?原來只是在外牆加了一些古希臘和古羅馬時期常用的建築元素,如希臘神廟常見的裝飾和一些羅馬柱式。至於柱式的比例如何?是否用得其所?和整幢建築物的佈局又如何配合?這些問題全都沒有思考清楚。香港文化博物館的設計也可作如是觀。博物館最諷刺的部分就是館中只有一層和庭園相接,而且庭園和簇擁着它的走廊被玻璃牆分為室內和室外兩個空間,庭園內的空間就像動物園圍欄內放置動物的地方,令身處那裏的人很不自然,完全與四合院庭園的神髓背道而馳。這些例子都說明了政府對建築的認識不深,也沒甚眼光,那唯有訴之於建築風格或一些虛無的概念了。

另一方面,對建築風格的過分崇拜究竟有什麼弊端呢?簡而明之,就是有這樣的思維,很多時候都會使人的目光過於狹隘,令人對建築物甚至城市的認知只流於表面,忽略了很多更有價值和更珍貴的東西。在大會堂和愛丁堡廣場旁、被拆得一乾二淨的中環天星碼頭和皇后碼頭又屬於甚麼風格呢?也許是簡約風格吧。沒有明確的風格是不是就一文不值呢?無怪乎政府亳不留情地把它們摧毀了。舊的天星碼頭和皇后碼頭雖然平平無奇,但它們卻見證了很多重要的歷史事件,是很多香港人成長和生活的一部分,這就是它們的價值,這就是它們能夠牽動我們情感的原因。

只留「硬件」不留人
政府在保育時犯的另一個重大錯誤,就是只選擇保留了建築物和室內擺設等的「硬件」,而忽略了「軟件」的重要性。政府在重建和活化的過程中,往往會把原居民和商戶遷走,這其實已經破壞了原有的城市結構和社區、鄰里的網絡。某一類建築物或建築風格的出現,其實意味着一些社會上的更替或人民生活方式的轉變,兩者是互為影響的。把其中一方強行抽走都會使剩下的一方無所適從、若有所失。形而下的「硬件」容易被複製和重建,但是形而上的「軟件」則是可遇而不可求。

結語
灣仔街市重建事件在清拆之前,政府、保育團體和傳媒討論的重點,都集中在街市的建築風格,最後亦只有這道充滿包浩斯特色的外牆得以保留。不知道在市民心目中只能保住一道外牆究竟足不足夠,但若當初輿論大眾討論的內容更加多元化、涉及的層面更廣,結果會不一樣嗎?街市獨特的結構會提早被人發現嗎?當然現在事過境遷,沒有人會知道答案,但願下次我們可以做得好一點。現在經濟環境惡劣,失業率高企,政府其中一項對策就是透過大興土木、加快地區重建和修葺舊樓來製造職位。希望政府今次不會再因行政上的便利,又或急於解決眼前的問題而把文物保育放在次要的位置。發展經濟和保育文物其實並不存在必然的衝突,關鍵在於決策者怎樣實行罷了。